滤坑渗出的涓涓细流与收集到的些许“天露”,虽暂时缓解了古蔺城的干涸之渴,却如同给高烧之人额上覆了块冷巾,治标难治本。
仓内议事处的气氛并未因此轻松几分。
舆图上,那条蜿蜒的赤水河,自上游黑风涧而下,如同一条毒蟒,盘踞在每个人心头。
“所以我们必须去上游。”夸蚩打破沉寂,“滤水取露,终是权宜之计。蛊毒之源不断,古蔺永无宁日。老王叔昏迷前提及的那个铁盒,或许就是关键。”他目光扫过纳兰霏和赵乾,“我熟悉山林水路,可带一队好手,溯流而上,一探究竟。”
纳兰霏几乎立刻接口:“我去。”
两个字,清晰坚定,不容置疑。
夸蚩眉头瞬间锁紧,想也不想便反对:“我不同意,上游情况未明,沈家虽倒,难保没有残余暗手,或是那诡异蛊毒另有凶险。山路艰险,水路莫测,你绝不能去涉险!”
他语气急切,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纳兰霏迎上他担忧的目光,摇摇头:“正因为前路未卜,我才更要去。论及辨识毒物、探查水源,我的知识或许能派上用处。若真找到那铁盒,如何处置,是否与蛊毒有关,我能判断。夸蚩,我不是需要被护在羽翼下的雏鸟,我能帮你,也能帮这古蔺城。”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更显执拗:“石阿公因我之请遭难,福伯重伤,老王叔昏迷…我不能只躲在后面,等着别人用命换来的平安。此事,我非去不可。”
夸蚩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转圜的坚持,到了嘴边的劝阻话语终究咽了回去。
他了解她,平日看似随和,一旦认定之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夸蚩喉结滚动一下,最终只沉沉吐出一句:“那你跟紧我,万事小心。”
赵乾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心下明了,开口道:“纳兰姑娘同去确有道理。然,夸蚩兄弟所虑亦是正理。此行贵精不贵多,人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依本官看,一队人马足矣,甚至…不必满编一队。”
他目光锐利,分析道:“沈家覆灭,宇王的人折了一批,眼下正值敏感之时,对方若有埋伏,必也是精锐暗哨。我们悄无声息摸过去,或能攻其不备。”
纳兰霏沉吟片刻道:“若如此,不如再精简些。就我、夸蚩,再加上赵大人你,三人足矣。阿树需留下协助云织稳住官仓,福伯和老王叔也需人照看。”
赵乾闻言却摇了摇头:“三人未免太过单薄。本官虽有些拳脚,但于山林潜行、水中功夫并非专长。需得再添一人,四人成行,互为援手,方为稳妥。”
他话音未落,抬手轻击两掌。
议事处门外应声走进一人。
来人年纪甚轻,约莫二十出头,身形精干,穿着皇城司普通的劲装,面容算不上十分英俊,却眉目清朗,眼神沉静机警,行动间步履轻捷,落地无声,一看便知是身手利落之人。
“大人。”年轻人抱拳行礼,姿态干练。
赵乾向纳兰霏和夸蚩介绍道:“此人姓荆,名澈,是我皇城司中年岁虽轻却经验老道的好手。尤擅追踪、潜匿,拳脚功夫亦是司中翘楚。更难得的是,他祖上世代居于江边,以打鱼为生,自小便练就了一身极好的水性,闭气潜游不在话下。此番若真需探那深潭,有他在,必能助夸蚩兄弟一臂之力。”
荆澈再次抱拳,声音平稳,不卑不亢:“荆澈见过纳兰姑娘,夸蚩大哥。但凭差遣,万死不辞。”
夸蚩打量了荆澈几眼,见他目光澄澈,气息沉稳,确是好手模样,尤其听得精通水性,心中便先认可了几分,遂微微颔首:“如此甚好。多一位水中好手,便多一分把握。”
纳兰霏也点头表示同意。
赵乾的安排思虑周全,此人看起来确实可靠。
“既如此,便定下我四人同行。”赵乾最终拍板,“各自回去准备,带上必备的解毒药物、干粮、绳索以及应手的兵器。明日寅时三刻,于官仓侧门集合,趁天色未明出发。”
他看向窗外渐沉的天色,语气凝重:“此行凶吉未卜,但求能斩断毒源,还古蔺一个清平。诸位,万事小心。”
几人重重点头,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如果能把蛊源毁了,那全程百姓便有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