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内院,厚重的楠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皓踉跄着退了出来,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地印着一个通红的五指掌印。
他眼底翻腾着屈辱、怨毒和一丝尚未散尽的恐惧,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痛呼溢出喉咙。
“大公子!”守在门外的贴身小厮福安见状,心惊胆战地迎上去,想搀扶又不敢碰那肿起的脸。
“滚开!”沈皓猛地一甩手,狠狠一脚踹在福安肚子上。
福安“哎哟”一声痛呼,捂着肚子跌倒在地,疼得蜷缩起来,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沈皓看也不看地上的仆人,胸口剧烈起伏,脑中嗡嗡作响,全是方才书房里那令人窒息的场景。
当时灯火通明,沈镇南端坐太师椅上,面沉如水,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他刚踏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一个冰冷的瓷盏就擦着他额角砸在身后的门框上,碎瓷片溅了一地。
“孽障,不长脑子的东西!”沈镇南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般的怒火,“谁给你的胆子去招惹青竹寨那个老毒物?石阿公是什么人?那是苗疆仅存的几个能沟通鬼神、驱使蛊虫的老怪物之一!连你爹我都要对他退避三分!你倒好,带着人直接闯他寨子?还去杀纳兰霏?”
沈皓浑身一颤,辩解道:“爹,我…我是想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
沈镇南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架上的狼毫都跳了起来,“你的人死绝了,连个尸首都找不回来!这就是你的‘永绝后患’?打草惊蛇,愚蠢透顶!那老怪物手段诡异莫测,他若真被激怒,往咱家里撒点东西,到时沈家府上全都得给你陪葬!”
沈镇南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一步步逼近沈皓,冰冷的压迫感几乎让沈皓窒息:“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坏了老子的大事!‘佳酿进京’就在眼前,这个时候惹出这种乱子,你是嫌命太长,还是嫌沈家倒得太慢?!”
“啪!”
那记用尽全力的耳光,带着父亲的失望和愤怒,狠狠扇在沈皓脸上,也扇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滚出去!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你再插手,否则家法伺候!”沈镇南指着门口,语气不容置疑,“本以为没了夸蚩,你能收拾好后续。现在看来,剩下的事,还得我亲自处理!”
回忆戛然而止,脸颊的剧痛和心头的屈辱如同毒火灼烧。
沈皓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不!
绝不可能到此为止!
纳兰霏必须死,夸蚩必须死!
他沈皓,绝不能再被父亲看扁,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让父亲刮目相看!
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戾气,头也不回地冲进沉沉的夜色里,背影决绝而疯狂。
书房内。
沈镇南端起手边温热的青瓷茶盏,慢慢啜饮了一口。上好的明前龙井,此刻却压不住心头的烦躁。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他放下茶盏,指节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三下。
声音刚落,书房角落的阴影仿佛水波般晃动了一下,一个全身包裹在夜行黑衣中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前。他身形瘦削,气息内敛到极致,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沈镇南看也没看他,从腰间解下一枚通体漆黑、触手温润的墨玉玉佩。
玉佩正面阴刻着一个极其繁复古老的篆体符号,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把这个,送到那位大人手上。”沈镇南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告诉他,青竹寨的老怪物插手了,石阿公保下了纳兰霏。事情…恐有变数。请他,按备用之策行事。”
黑衣人伸出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手,稳稳接住抛来的墨玉玉佩。
冰冷的触感入手,他微微颔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瞬间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只剩下烛火跳跃的噼啪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