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傍晚,宋纶再次来接印舒回家,第二天上午柳三娘又再次来接印舒。
这一次,印舒到达时,看到就是一池子淘洗干净的沤料。
这会儿天光大亮,清洗池中的那些秸秆这会儿差不多都已经全部化作了细碎的纤维组织。
此时村长正在组织村里人将这些组织捞起来放入那几个大石臼中。
在那几个大石臼前,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人开始捶打了。
看了看那边不少都打着赤膊的汉子们,印舒察觉到柳三娘并没有将自己引过去,她也没有硬要过去,而是顺着柳三娘的引导,去看了村里准备的水槽与抄纸用的竹帘。
与宋家村的竹帘不同,泽圩村这边的竹帘看着材质颇为不同,在询问之后,印舒这才得知,这竟是用泽圩村这边的芦竹编制而成。
说起这个,柳三娘也只能无奈苦笑。
“之前宋家村的抄纸竹帘我们也看了。虽然我们也想过要不就从外面买一些竹子回来,但别的村这些日子也知道了我们泽圩村想做什么,这会儿知道我们要买竹子,就各种为难。”
其实岂止是为难,那些嘲讽谩骂打压的话每一句都让泽圩村的人火气直冒。
至于向宋家村那边求助...
他们也不好一直去扒着宋家村那边。再加上宋家村那边的人也说过,之后他们村会造一个造纸坊,造竹纸。
就算他们能买这一次,那以后呢?到那时宋家村说不定都要去外面买竹子。
最后还是村里的老人拍了板。
反正都是竹子,芦竹也是竹!
他们村这些年用芦苇和芦竹编的东西也不少,既然那些东西都能编,抄纸用的竹帘,也能编。
他们泽圩村,别的不多,就芦竹多!
就算坏了也没事,大不了再编就是!
他们泽圩村,总是能找到一条属于泽圩村的出路的。
对于他们这样的想法,印舒自然也是支持并赞同的。所以她检查了一番后,对手中的竹帘也点了点头。
“缝隙方面我现在看着还不错。但是具体的情况,还是要看之后的纸浆还有抄纸时的情况来确定。
如果可以,你们可以多准备几幅细密程度不一样的竹帘,这样到了之后抄纸时,情况不对也能及时更换。
竹帘的缝隙越细密,那么抄出来的纸也就越薄。反之抄出来的纸也就会越厚。
泽圩村制作的是草纸,太薄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们要保证的,是草纸的厚薄适中,以及均匀!”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印舒特地加重了语气。
“不过这种不仅要求竹帘,更是对抄纸时的手法有更多的要求。
到时候你们不熟练也可以多试试,相信你们很快就能上手。”
说到最后,印舒还是没忍住安慰了柳三娘几句。
她看得出来,对于造纸,整个泽圩村基本上算是倾巢出动,好似孤注一掷一般,将所有的期望都压在了这上面。
如果之后造纸出来的效果不是很好,印舒很担心泽圩村里的人心里会受不了。
柳三娘先是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后赶紧笑了笑。
“放心吧舒娘,我们不会有事的。再说了,”
她的笑容爽朗又充满了自信,就好像是湖边挺直的芦竹一般。
“只是造纸效果不好,又不是造不出来。我们泽圩村,从来都不会因为失败而绝望。
舒娘你应该不知道吧,其实我们泽圩村每年都会不断加固圩堤。
太湖每年都会涨水,但是县衙那边要管理的地方太多,基本上都顾及不到我们这边来。
所以每年我们都要在汛期出现之前就开始加固圩堤。
圩堤不是没有被冲垮的时候,可湖水却不会蔓延进来。
以前不会,如今,以后,我们都不会让湖水漫进来!”
见她这么坚强,印舒也松了口气,跟着笑了出来。
“那就好。你们一定能够成功的。”
纸浆的捶打是一件很耗时耗力的过程。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石杵,重重砸在石臼中的沤料上。随后又借着弹起的力道再次提起石杵重重砸下,周而复始。
印舒一开始还觉得他们这样会不会很累,但是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虽然这件事看似费劲,但是他们都掌握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节奏,这样反而更省事。
发现了这一点,印舒也没有再开口胡乱建议——本来印舒还想建议他们两人抬一个石杵。
只不过现在看来,或许这种事,他们独自一人做起来时会更省力,也更舒服一些。
柳三娘可不知道印舒心中的想法,她只是在印舒没有提出什么问题后,说出了他们的想法。
“舒娘,那沤料池和清洗池这一回应该暂时用不上了吧?”
得到了印舒的点头后,柳三娘立刻露出了笑容来。
“那就好。那我们就准备把这两个池子封起来,然后重新挖新的池子了。”
原来是这样。
“那这次你们肯定能做的更好。”印舒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们真的很厉害!”
这一次柳三娘没有谦虚。而是与有荣焉地点了点头。
“嗯,我们村里的人,都很厉害。”
等到宋纶下午来接印舒回家时,印舒托腮看了一会儿夕阳,忽然转头看向撑船的宋纶。
“宋纶,宋家村和泽圩村,你更喜欢哪个?”
宋纶撑船的动作没停,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
“一定要选?”
得到印舒的点头后,宋纶沉默了一下,给出了答案。
“宋家村吧。”
挑了挑眉,印舒坐直身体,有些疑惑。
“为什么?”
宋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同样挑眉。
“你更喜欢泽圩村?”
印舒眨了眨眼。
“泽圩村的人,都好有闯劲和勇气。没有机会,他们也能主动出击,寻找机会,抓住机会。这不是很厉害吗?
而且泽圩村这边的环境这么恶劣,可他们还能在这里生活下来,并且站住脚跟,还将一片滩涂的泽圩村改造成这样。
他们,不厉害吗?”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宋纶只是笑了笑。随后再次抛出一个问题。
“他们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培养不出一个走出泽圩村的人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