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匙里的黑色药汤漾起了一圈涟漪,随后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与印舒对视了一会儿后,宋纶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点。
“娘子,喝药吧。喝完药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
看着他没有丝毫躲闪的眼神,印舒的眉头控制不住的蹙紧,心底的怒火一点点升腾。
“我对我自己身体的情况很清楚。”印舒紧紧盯着宋纶,决定这次一定要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
“那样的忙碌我会有点不舒服,但是绝对不会到生病的地步。”
所以现在病了,还病的几天都没好转,印舒就知道肯定有问题。
不管宋纶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她好,印舒都不喜欢这种一言不发就擅自为她做出决定的人。
她不想成为宋纶的附庸。
她的人生,不能被其他人所左右。
这是她的态度,也是她的底线。
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的资本与底牌,所以一开始就露出了自己的底线。
宋纶不是傻子,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以为宋纶清楚。
可现在宋纶这么做,是在试探吗?
印舒不想去研究宋纶的想法与动机,她只摆出她的态度。
她很讨厌,很厌恶这种行为!
底线不能让,否则以后就再也守不住。
委曲求全的活着?
呵!她印舒自己都不能让自己委屈活着。
宋纶他,凭什么?
随着印舒心中的怒气翻涌,房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僵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纶手中的药匙放回药碗中,端着的药碗放在了腿上。
“你前段时间,太累了。只是一份拜师礼,我们也可以有其他选择。你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差,这么劳累,是会伤到,”
“呵~”看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这副冠冕堂皇,体贴入微的说辞,印舒再也忍不住冷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比谁都更清楚我努力的目的。
我努力是为了让我以后更好。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我活着。
油尽灯枯的为他人作嫁衣,我傻吗?
那人又凭什么?”
或者换一个不客气的说法:那人有什么资格?
前世作为孤儿,还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的印舒贯彻的最彻底的一点,就是一定要先爱自己。
女子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从一出生,就会被赋予很多的身份。
但是只有在自己这里,才是自己。
所有的人都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只有自己,永远在自己身边。
自私吗?
可这就是生活教给印舒的。
房间里再次沉默了下去。
“好。”终于,还是宋纶开了口,打破了房里的死寂。
他坐在床边,垂眼看着膝上的药碗,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这次是我不对。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听着他这听不出情绪的道歉,印舒闭了闭眼,平复着心中涌起的烦躁。
直到她的手背被轻触了一下,她睁开眼,就看到了宋纶担忧的双眼。
“先把药喝了吧。冷了药效就不好了。”
迎着印舒晦暗不明的眼眸,宋纶无奈轻叹。
“我真的,只是想让你安静的休息休息。他们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来找你决定,就好似没有自我的判断一般。
这样你很累。他们也很吵。”
....这些天,那些人确实是太吵了一些。池子挖多深挖多大这些也就算了,就连池子的规整,泥土的归处都要来问她。
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凑了进来,嘴里的话莫名其妙的让印舒都不明白。
虽然之后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没有再出现,可印舒确实有些不堪其扰。
见她依旧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宋纶再次轻叹。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最终,印舒还是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碗,将药碗中已经开始转凉的药汤一饮而尽。
“不要再有下次。”
等到宋纶端着药碗离开后,坐在床上的印舒看向悬挂在屋中,已经染好了颜色的丝线。
她从来不认为宋纶是如同他外表表现的这般温和无害。
她之前就说过,人重生了,智商也不会忽然增加。
所以能在重生后当上首辅,除了抛弃掉了某些一直拖拽着他摔落深渊的累赘之外,也说明了,宋纶本身,就不是一个单纯的良善之辈。
他只是能坚守基础的良善底线。可手段,智谋,哪一样会缺少?
印舒不想去深究宋纶这次是真的担心她这位合作者,还是为了试探什么。
真要深究下去,这世间就没有什么是干净的。
适可而止吧....
心底轻叹,印舒抬手揉了揉眉心。
有宋纶在外面拦着也好,这样她也就能专心的将那绒花拜师礼给弄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谈话解开了心结,还是如同宋纶说的,药没问题。
休息了两日,印舒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染色的丝线已经晾干,接下来,就要制作绒条了。
丝线上的红色,是用茜草染出来的。
深深浅浅,不同层次的红,是通过不同时间的浸染达到的。
因为加入了明矾,颜色也就格外的有光泽。
栀子染黄,荩草加蓝靛泥染绿,还有茜草加蓝靛泥套染出来的紫色,最后还有石榴皮染出来的烟灰色。
这些时日,她就如同那勤勤恳恳的蚂蚁一般,一点点的在周围搜寻着能用来染色的材料。
好在最后出来的成品,也勉强让她满意。
将需要的丝线在掌心先顺时针搓紧,然后再逆时针回松,如此三捻三退后,一根绒条就算制成了。
但是并不是每一根绒条的样式与长短都是一样的。
每一根绒条用在何处,印舒的脑海中,早就已经打好了草稿。
等到绒条制好后,再放入用雨水小火熬煮的竹芯茶水的蒸笼上,用热热的水蒸气进行熏蒸。
等到绒条阴干后,逆光看去,那制好的绒条边缘,竟是晕出了一圈又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就好像是小动物身上最柔软最细密的绒毛一般,根根分明,却又软进了心窝里。
“咦?”天天过来围观印舒捻搓绒条的宋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绒条。
“这些绒条,怎么看着凹凸不平?是残次品吗?”
看了看他指着的那些青黄色的绒条,印舒勾了勾嘴角。
“我制成的绒条,每一根,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