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对自己人非常好的君总第一次骂她。
金晓芸还有点小委屈呢。
只是这份委屈很快就变成了惊悚。
因为那个从来不拿正眼看她的宴盛司竟然轻笑了一声，非常温和的说：“好好的怎么能让人家闭嘴呢，每个人都有说话的自由，是公民的权利。”
金晓芸被吓的浑身抖了抖。
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我，我还是不说话好了。”
太恐怖了。
有什么比宴盛司这个狠人突如其来的关怀还恐怖的事情呢？
但是不得不说，金晓芸这次确实是立功了。
珠宝首饰是什么。
那是需要让大家先看到，才能心动，心动了才会掏出自己的钱包购买的东西。
完全可以说是开门红。
而酒店也算是在大家脑海中留下了一个印象。
出门在外，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名字的酒店，有很大概率会被人坚定选择。
当然，被讨论的更多的当然还是宴盛司了。
车子很快就来到了宴家老宅。
宴六在车上的时候倒是还挺正常的。
只是车子一开到宴家老宅这边。
他就算是做足了心里准备，都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抱着自己的脑袋一遍遍的磕着前面的座椅，语速极快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别打我，别放蛇，对不起对不起。”
这话让君菀黑了脸。
宴六这副样子，也让她清楚的注意到宴盛司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只是一个崩溃了。
一个倒是没崩溃，只是君菀想到了她刚认识宴盛司那时候，行为里都透着一股子疯狂的意味。
“这位……”金晓芸吓了一跳，想要过去安慰宴六。
“别管他！”君菀突然开口，声音冷厉。
金晓芸被她严肃的语气给吓的怔住，顿时不敢管了。
君菀通过后视镜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宴六，你哥哥和我都在这里。”
“宴家也早不是以前那个宴家，你也不是以前那个没成年的孩子。”
“你哥哥照顾了你那么多年，你也该睁开眼睛看看他的辛苦了。”
精神类疾病是什么呢。
是深渊。
对自己来说是，对身边的人来说更是。
这样绝望的情绪是会感染的，一旦抓着你手的那个人，没能将那个人从泥潭里拔出来，那么他只会将帮自己的人全都拖入泥潭之中。
“宴六，光宴盛司努力是不行的，你也长大了，不是孩子了，哪怕过程很痛苦，我也拜托你，求求你，睁开眼睛，自己试着站起来吧。”
只要宴六愿意睁开眼睛。
君菀几乎可以肯定，剩下的事情宴盛司都会做完。
宴六好似是听见了君菀的话。
她的声音又冷又沉。
更像是敲开龟壳的锤子，一下下的锤着他积年累月裹起来的壳。
“宴六，你也心疼心疼你哥哥吧。”
一开始宴盛司的疯狂也好，扭曲也好。
不只是因为宴家。
宴六的发疯和每一日的歇斯底里，都是根源所在。
宴盛司垂着头停好车，看不清里面的神情。
但金晓芸能敏锐的感觉到。
他没有不开心。
宴六需要人救。
他难道不需要吗？
但是宴盛司和宴六最大的区别就是，宴盛司能自己走完九十九步，君菀只要帮他那一步，他就会露出柔软的内里。
而宴六，他一步都不愿意往前走。
所有的心里疾病，患者自己不愿意配合的时候，再多的拯救者，再多的药物，都是没有用的。
而君菀难受的就是这一点。
金晓芸生怕君菀刺激到这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男人。
可没想到。
她这么一通说完之后。
宴六竟然诡异的不撞脑袋了。
就连脸上的神情都变得镇定了很多。
他还有些紧张的看了君菀一眼。
君菀松了一口气。
松开自己的手掌，发现手掌心里面也都是汗。
她也就是觉得上次她把宴六噼里啪啦的骂了一顿，宴六反倒是病情好了许多，这次试了试，果然效果很好。
宴盛司眼中也有明显的愕然。
这么多年。
他都把宴六当成易碎品一样捧在手心。
只是他忘记了，有的时候，周围的人一旦都保持那种对待易碎品的姿态，那他就真的变得一个易碎品了。
冷不丁遇到君菀这种不惯着的。
劈头盖脸一顿训。
反倒是让他开窍了？
想到这里，宴盛司脑袋抵着方向盘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君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骂你的宝贝弟弟，你笑什么？”
宴盛司一边笑一边偏头，“没有，我就是感慨。”
“君菀，你真的是来救我的啊。”
大概是老天可怜他。
君菀抿紧了唇。
突然抬手拨开了宴盛司额前的碎发。
她也笑了笑，“没事，以后有事我们一起扛了。”
夫妻。
本该互相扶持，富贵共享，苦难同度。
这是小陛下的夫妻观，没有谁就该一直依靠谁，攀附谁，一个会失去自我，一个会压力剧增。
她的一双眼睛，都明明白白的看见了宴盛司的辛苦。
“不用。”宴盛司摁住了她的手，叹息了一声，“我怎么舍得。”
这么好的君菀。
就该是享受天下最好的。
宴盛司摁住了君菀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里面只余一片冰冷。
“走吧，小六。”
“下车了。”
这一句话说的实在是有气势，金晓芸这个跟在大佬屁股后面的小透明都觉得背后都被汗打湿了。
她忍不住戳着手机。
企图在高科技产品中获得片刻的安宁和勇敢。
却冷不丁受到公司群里的艾特。
【@金晓芸，网上的事情闹的这么大，你那边还好吧？】
【咱们老板没和君总吵架吧？】
【要我说网上也真的夸张，就算被宴家赶出来了，那也是富豪的程度吧，你看咱们不都是司少的打工人吗？】
【那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娱乐公司，怎么和宴家那种庞然大物比，那就是天与地的差距。】
【赞同，@金晓芸，出来说说啊，司少是不是这会儿很受伤？老板娘安慰了没？】
受伤？
金晓芸看了一眼带着宴六仿佛王巡领地一样往老宅里走的宴盛司。
安慰？
金晓芸又看了一眼满脸写着‘找茬’的君菀。
她抖着手发消息。
【金晓芸：你们说的都是不可能出现的。】
【金晓芸：我忙着呢，先不聊。】
大家怎么肯呢。
疯狂的艾特她。
【快说别吊胃口，你忙什么？是不是两人吵架了？卧槽快说啊，不然我就给你连环轰炸电话啦！】
金晓芸被疯狂颤抖的手机弄的没法子。
默默的丢下一句。
【忙什么？我忙着跟着司少和君总，去找你们口中的宴家大佬们干仗！我可能很快就要目睹豪门之争了，你们说我在忙什么？】
此话一出。
群里顿时一片寂静。
好！好羡慕啊！
大家心中都有些发酸。
这种场面，那是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哪怕长长见识不也行？
可惜了。
谁让她们不是金晓芸呢。
宴盛司走到门口。
门卫本来是要拦着的。
他们满脸倨傲，对宴盛司早就不如之前恭敬了。
呵，一个被赶出去的落魄少爷而已，这次回来说不定也是想要苦苦祈求宴总放过他一马，或者接他回宴家呢。
“司少，你现在已经不是……”
话都没说完。
他们看见跟在宴盛司身后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缓缓的抬起了头。
宴六身躯有隐隐的发抖。
他认得这两个门卫。
这么多年过去了。
依然是这两个人啊。
宴六还记得，这两个最喜欢在宴志远他们欺负他的时候，躲在后面看笑话，甚至有的时候，他鼓起勇气和爸爸告状。
宴明成就会招来这两个门卫。
“六少爷被欺负了吗？”当时宴明成是这么问的。
这两个门卫总会带着憨厚的笑容，挠着头：“没有吧，我们是没有看见。”
明明那四个人就在这两个叔叔面前，将他的脑袋摁进了放满蟑螂的桶里。
只是现在他明白了。
不管这两人有没有装没看见。
宴明成都不会帮他主持公道的，这两人，也不过是仗着这一点而已。
再一次见到这两个人。
宴六的大脑生疼。
那些被他死命压住的记忆如潮水一样涌来，他抖的越来越厉害了。
就在这时。
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腰。
宴六下意识的转身。
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君菀。
君菀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门卫，声音平静却仿佛带着沙场血气，“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个人是谁。”
君菀的手掌很温暖。
她也不会像哥哥一样，用那种痛极的目光看着他。
君菀瞪了他一眼。
宴六非常明确的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意思。
‘怂球，我都在你身后，再抖就揍你了’！
不愧是……他执笔诉说过一生的角色。
宴六非常利落的接收到了君菀的意思。
他的一颗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宴六看向那两人，“是我，宴六。”
“我回来了。”
门卫两人缓缓的张开了嘴巴。
然后，疯狂的大喊起来，“啊啊啊啊！鬼啊！”
他们撒开脚丫子往老宅里面冲。
连自己的岗位和工作职责都忘了个彻底。
“鬼啊！”
两人的声音刺破苍穹。
很快宴家在外面修剪花枝的人和打扫卫生的佣人都听见了。
一些新来的佣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看见门卫两人痛哭流涕一脸惊悚的朝着有人的地方疯狂的奔涌了过来。
而那些在这里干了许多年的老员工。
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眼底泛青的男人一步步走过来时。
他们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炸开。
恐惧顺着逆流而上的血，冲上了他们的大脑。
“啊啊啊！”
“鬼！”
“救命啊！有鬼！”
他们好像都疯了。
恐怖的气氛会传染。
那些新员工只觉得汗毛直竖，有几个胆子小的女人已经带着哭腔，“你们到底怎么了啊。”
“是，是因为司少吗？”
他们只认得到宴盛司和君菀。
“不！”有人紧紧的抓住了那些新员工的手，瞪大猩红双眼，喘气如牛，指向了宴六，声音轻的仿佛生怕被厉鬼顶上锁魂。
“你看，那个人。”
“他在几年前，就死了啊。”
“死在这个家里。”
“浑身是血，我看见他身上盖了白布……”
恐怖气氛顿时侵吞全场。
没有人比这些老员工更清楚在这个压抑的老宅里发生了什么。
残忍和暴虐。
欺凌和虐待。
被哭声围绕的他们，在这里工作也变得一日比一日麻木。
当年小六的死，让这一份寂静扩充到了极致。
可他竟然回来了？
外面的高声尖叫。
怎么可能不被人注意到呢。
宴明成正在书房处理宴盛司留下的那一堆烂摊子。
听见外面的骚动。
他皱起了眉头。
“外面在闹什么？”
管家摇头，“我去看看？”
“宴志远和宴志杉呢？人都是死的吗？没一个有用的！让他们去！”宴明成满身的火气。
不用他吩咐。
其实宴志远和宴志杉已经来到了楼下。
“这些佣人真是反了天了。”宴志杉满脸暴躁，直接从家里冲了出来。
对上了宴盛司四人。
他愣了一下。
而宴六也愣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被打的满脸青紫的宴志杉，和一个眼窝深深凹进去明显睡不好的宴志远。
不是记忆里那个凶残的样子。
他长高了。
能平视这些时不时打他的哥哥了。
但哥哥们好像一点长进都没有，甚至已经被磨平了眼中的戾气，只剩下色厉内荏的虚势。
“看吧。”君菀的声音及时在已经愣着的宴六耳边响起，“我说过了吧，这两个完全没什么可怕的。”
君菀语气里充满着鄙夷。
“就这两个这样的货。”
“我一只手就能打趴十个！”
不紧不慢缀在身后的宴盛司轻笑了一声。
这一次进来。
他倒像是来观光吃瓜的。
他看见君菀冲着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的宴志杉笑了笑。
“你你你，你……”宴志杉指着宴六的方向，吓的腿都软了。
君菀冷嗤了一声，这个杀人凶手！
“你什么啊？”君菀突然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宴六的方向，带着几分恶趣味的道：“你们都发疯了吧？你指着我身边的空气做什么？”
“我身边哪儿有人啊？”
宴志杉重重一窒。
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