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咨尔李氏清湛,门承勋阀,器识英毅,特册封为侧君,赐居凌云阁,赏金帛百匹,玉璧一双!”
“咨尔苏氏珑玥,性敏柔嘉,仪范端淑,特册封为昭仪,赐居听雪轩,赏锦缎八十匹,珍珠十斛!”
“咨尔季缊翮,性资敏慧,风度端凝,答问有据,深慰朕心,特册封为贵君,赐居长乐宫主殿,赏东海明珠一斛,紫金如意一柄,另赐《太平广记》一套!”
旨意一出,殿外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
贵君!位同副后!
竟落在一个四品通判之子身上!
李清湛垂下的眼眸中锐光一闪,旋即归于平静,只是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苏珑玥倒不见嫉妒,他心性小,似乎对这个结果已感到惶恐与满足。
圣旨继续宣读,其余秀君亦各有封赏,多为才人、良人等位份,暂居掖庭。
旨意宣毕,殿内钟磬之声悠扬响起。
以季缊翮、李清湛、苏珑玥为首,新晋的君侍们齐齐跪拜谢恩。
“臣等叩谢陛下、太后娘娘隆恩!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回荡在巍峨的宫殿之中。
季缊翮叩首于地,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心中波澜起伏。
他……竟真得了女帝的青睐了。
是好是坏……他并不清楚,但这九重宫阙的漫长岁月,此刻,才真正对他拉开了序幕。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从这一刻起,已踏入一个比任何医书古籍都更为复杂幽深的棋局当中。
册封的旨意余音犹在,香炉青烟袅袅,勾勒出众人或欣喜、或暗妒、或平静的众生相。
新晋的贵君季缊翮正欲领旨谢恩,侧君李清湛的目光低垂掩去锐利,昭仪苏珑玥因受封的喜悦而脸颊微红。
所有人都等待着礼成,等待着女帝或许会宣布更重要的旨意——
例如,那久悬未落的凤君之位。
就在宣旨之前,那并不在这一群大胤秀君之列的三位,早已等候多时了。
女帝挑眉笑望而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头,掠过御阶下走来的三位男子。
他们无疑是今日最重量级的存在,他们的身后,代表着大胤王朝版图上最强大、最不稳定的三股力量。
赫连铮身着雪白的狼裘王服,领口袖缘以玄色缂丝镶滚,绣着北境部落独有的雄鹰图腾。
拓跋烈他未着甲胄,而是一身暗绣金线的玄色锦袍,样式简约却极度考究,勾勒出精壮的身形。
巫珩穿着南疆特有的靛蓝色染布长袍,衣摆绣着繁复而神秘的银线虫鸟花纹,颈间挂着沉甸甸的银饰。
这三人,身着各自领域内最高规格的服饰,如同三件被精心展示的、代表权力与地域的珍宝,静候着女帝的抉择。
而就在这片看似尘埃落定的皇家盛景中,殿外一阵急促到近乎失仪的脚步声猛然打破了庄严的宁静。
守卫殿门的金吾卫似乎试图阻拦,却被来人一把推开。
“陛下——”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大理寺少卿沈砚冰疾步闯入殿中。
他素以冷静端方着称,此刻却官帽微斜,额角沁着细汗,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急之色。
他甚至来不及行全礼,便直接望向御座,声音因急促而略显嘶哑:“陛下!恕臣万死!萧……萧公子被带走了!”
席初初原本运筹帷幄的神情一滞,身体微微前倾:“被谁带走?说清楚!”
她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沈砚冰平复着喘气,他的目光如早有目标似的,越过了女帝的肩头,望向了她身后那雍容华贵的所在——太后娘娘。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席初初顺着他的目光,猛地转过头,看向了太后,眼中充满了怔忡和骤然升起的风暴:“母后?!”
太后依旧端坐着,面沉如水。
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迎上皇帝锐利的目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皇帝念旧情,对萧氏余孽久久不忍处置,以至养虎为患。陛下可以不顾皇家体面,哀家却不能不顾这江山社稷的体统。”
“母后。”席初初蹙眉:“萧瑾劫狱乃被奸人蒙骗,再者,此事朕已命人重查,必有冤情……”
“晚了。”太后冷冷地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金砖上。
“萧家被抄当日,他就已是畏罪潜逃的钦犯!后来更是胆大包天,劫掠刑部,重伤守卫,无法无天,这些,皇帝难道想一笔抹掉吗?”
太后的目光扫过全场惊骇的秀君和官员,声音愈发冷厉。
“更何况,林丞相已查明,他暗中勾结边境将领,意图用十万大军的兵符造反救父!陛下,边境十万大军啊!这难道是能容你儿女情长、玩笑姑息的事吗?!”
席初初霍然起身,十二旒珠剧烈晃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母后,林丞相的证据从何而来?朕为何不知?”
“正因为陛下心已偏私,才不可知!”太后寸步不让,凤目含威。
席初初没想到太后竟如此愚蠢,目标未达成就急着鱼死网破,但正是这一份愚蠢叫她一时失了谋算,她胸膛剧烈起伏。
“那你打算对他怎么样?”
“他若愿意交出兵符,并认罪,哀家便让他好死,若不然,他不得好死!”
太后是半点不怕与皇帝撕破脸皮了,因为她认为,皇帝很快就会成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傀儡。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秀君都吓得脸色发白,连李清湛和苏珑玥都惊得忘了呼吸。
季缊翮抬头望着御座上那因为另一个男子而震怒不已的女帝,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下一秒,女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举动。
她不再愤怒了,而是静静地看着太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几乎算得上是失控狰狞的冷笑。
“玄甲军!”她厉声喝道,声音穿透殿宇:“随朕来!”
她竟完全不顾太后的存在,不顾满殿的臣子与新晋君侍,一把推开御案,就要直接冲下御阶!
“皇帝!”太后勃然大怒,猛地站起:“你要做什么?!为了一个罪犯,你连凤君大选都不管不顾了吗?!”
席初初的脚步在殿门口顿住。
她猛地回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太后,以及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那眼神中的疯狂与坚定让所有人心脏骤停。
她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他不是罪犯!”
“他是朕的即将要迎娶的——”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宣告。
“——凤君!”
全场死寂。
所有人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赫连铮、拓跋烈与巫珩,也死死盯着女帝,如同北境骤然降临的暴风雪,其中充满了被羞辱、被轻视的怒火以及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