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演,突然伸手捏住她粉嫩的脸颊:“哦?什么都没干?为父怎么觉着你近来却是忙碌得紧啊,那些暴毙的臣子,失踪的顾沉璧,席成珺豢养的死士一朝全灭,还有那劫狱的萧瑾——”
席初初赶紧打断:“巧合!一切都是巧合!”
太上皇松开她软绵绵的肉肉,凤眸横她:“巧不巧合,你心里有数,这千机阁听闻在民间势力不小,你不是夸大口要后宫三千,那不妨将他也收入帐中?”
席初初眼睛瞪大:“……”不是,他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往她后宫塞啊!
太上皇很是轻松地说道:“反正有影十六在,他杀不了你。”
席初初却炸毛:“所以朕要每天提防被暗杀?!”
太上皇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呆毛:“就当锻炼警觉性,免得你一天到晚懒懒散散,惹祸闹事,不务正业——”
她不敢置信:“朕不务正业?!朕只怕再努力努力,整个朝堂都得唯吾独尊了!”
太上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越动人,连带着他眼角的美人痣都生动起来。
“那为父就等着你的好消息,朝上朝下,唯你独尊。”
女帝算是明白,太上皇这儿是说不通了。
于是她气呼呼地提着裙摆跑远了,却没看见身后太上皇渐渐收敛的笑容。
男人凤眸微眯,轻抚凤头鹦鹉的白毛:“这些人就留着给吾儿收拾吧,至于其它的外患……为父会撑到你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
大理寺正堂内,十二盏青铜灯台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刑部侍郎崔明远盯着手中验尸文书,指尖微微发颤。
那“颈内吊痕非死因,皮肤下另外细长勒痕,其细且韧,非寻常之物”的朱批,在烛光下红得刺眼。
“第九日了。”大理寺卿陆沉舟突然出声。
这位以铁面着称的才能臣眼下青黑,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炭火。
崔明远苦笑着展开最新发现的遗书,摇了摇头:“瞧瞧这个,工部尚书临死前不但交代了贪污河工银两,连二十年前科场舞弊的旧案都翻出来了。”
他指着其中一行:“甚至连受贿的具体时辰、银票编号都写得清清楚楚——这哪是遗书,分明是刑部存档的供词!”
可不是吗?
这么诡异的遗书,着实让人无法相信是本人写的。
“还有更蹊跷的。”主簿颤巍巍捧来三份遗书:“来,咱们对着烛火看,这纸纹是不是都有凤翎暗纹?”
老迈的大理寺卿闻言打翻了茶盏,目瞪口呆。
那、那不是专供帝王批红的御用笺纸?!这么重要的线索这么轻易就落到他们手中,这真不是故意的?
堂外忽有惊雷炸响,照得众人面色惨白。
“还、还继续查下去吗?”
再查下去,只怕天都要塌了。
“这些死的朝臣,所查获的罪证,诛九族都够了,所以怎么死的,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众人看向刑部侍郎周勉,他面无表情,双眼映着烛火,像鬼火阴恻恻地:“若真查案查到陛下头上,请问诸位有几颗脑袋够砍?”
“陛下,这是在逼我们……站队啊。”陆沉舟长长叹了一声,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
太极殿内,鼎炉的青烟在蟠龙柱间缭绕。
女帝斜倚在鎏金龙椅上,手有一下无一下地点打着,像是催命的更漏,敲得满朝文武心头发紧。
“十日之期已到。”席初初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却让大理寺卿的后背瞬间湿透:“诸位爱卿,可查出什么结果了?”
刑部侍郎崔明远捧着奏折的手微微发抖。
人果然无知时最无畏,以往面对女帝,他从容应对。
如今,在得知一些冰山一角的秘密后,他诚惶诚恐。
他偷眼看向身侧的陆沉舟,却见这位素来刚正的大理寺少卿,此刻竟也死死盯着自己的笏板,仿佛那上面刻着救命符咒。
“回陛下……”崔明远一咬牙,伏跪出列,喉结艰难地滚动。
“经三司会审,已查明六部官员工部尚书王郎,户部尚书王蔺……等人,确系……”他额角沁出冷汗:“确系畏罪自尽。”
殿中霎时一静。
全都难以置信。
可席初初却不意外,但面对朝臣,她还得演得真实,演得置身事外:“此话当真?四人皆自杀?”
崔明远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是,仵作已查明,且有遗书为证,上面清楚写明他们的罪责以及愧疚之心,愿以死赎罪。”
女帝:“拿来朕瞧瞧。”
当值太监捧着托盘疾步上前。
纸页展开,长长一大串,一溜看过去,根本看不完。
“字写得不错,是死者的吗?”女帝点评道,突然话锋一转:“陆爱卿,你来说说,一个人临死前写的绝笔,为何如此诡异,上述罪迹,不仅连时间地点,桩桩件件都一一述明?”
陆沉舟猛地抬头,正对上女帝大大“疑惑”的眼。
那双眼如古井无波,却让他想起深山里盯着猎物的雪狐,漂亮、干净,但却缺乏共情人性。
“臣……”陆沉舟的喉间像是堵了团棉花。
他当然知道答案——这些“遗书”根本是有人将其罪证誊抄上去的,哪是本人所写,可他能说吗?敢说吗?
陛下明明也一清二楚,可她偏要他们帮着她,将事情圆下去。
“陛下明鉴!“大理寺卿稳了稳情绪,说道:“老臣以为,死者愿交待清楚自己生平的一切罪名,以死赎罪,只为担下全部罪责,以免牵连家人,诛连九族。”
“臣等已查明,上述写状,全部事实,其家中分别查到如数赃款,证人数十人,受害者百余人。”
殿中气氛越发凝重。
女帝闻言,眉眼愠怒渐生:“你是说,朕的这几位重臣竟是那贪污受贿,违犯法纪之辈?!”
“……是。”
“此等奸佞,枉朕先前竟还对他们的生死如此看重惋惜,既然三司已有定论,那便依法办事吧。”
这时,陈大人急急上前:“陛下。老臣疑惑,若真是畏罪自杀,何以四人在同一天,总不能是约定好的吧?这事怎么听,都十分蹊跷。”
“陈大人!”大理寺卿突然抬头,浑浊老眼精光迸射:“可是质疑我大理寺百年清誉?”
太后党羽陈侍郎刚要开口,陆沉舟突然摔出厚厚案卷:“且看这一百二十七条罪证在此,陈大人是要替这些贪腐之徒喊冤?”
陈侍郎被大理寺卿气势一压,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现在争论那四人是如何死的,有何意义?
更重要的是,那四人死后,已被生前所做所为盖上了棺材板,即便现在复活了,恐怕还得死一次。
何必呢?
人走茶凉,与那几人有故有亲者,即便心存大大的猜测,但不可能顶着与罪臣有勾结的嫌疑出面硬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