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任何人反应,席初初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扫过全场:“朕今日便把话放在这里,他是朕要迎娶的凤君,谁再敢动他一根头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
“便是与朕为敌!格杀勿论!”
席初初那一句“格杀勿论”的余音尚在殿梁间震颤,她红色的身影已如一团燃烧的烈焰,决绝地冲向殿门。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太极殿的刹那,三股强大的、带着不同地域气息的威压同时爆发,如同无形的壁垒,瞬间封堵了她的去路。
北境王赫连铮一步踏出,狼裘微震,声音沉浑如冰原闷雷。
“大胤女帝!留步!”
他向来冷如坚冰的瞳仁,此时却压抑着被羞辱的怒火。
“我北境三部,携十三城版图与十万铁骑的诚意而来,尊陛下为共主,盼的是两国永好,血脉相融,可陛下今日却当众言明娶一钦犯而置本王于不顾,你视我北境尊严为何物?”
“此举,是与整个北境为敌!”
西荒战神拓跋烈并未移动,但他周身散发出的血腥煞气却比任何刀剑都更具威胁。
他那收敛的凶煞之气此时彻底放开,野性凛冽的暴烈火焰席卷全身。
“陛下,要玩人,也不是这么玩的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坨砸落。
“西荒军锋所指,从无空回。本王今日站在这里,代表的是西荒百万持戈之士的意志,陛下若执意妄为,休怪西荒的铁骑,再不识得大胤的凤凰旗。”
话语中的威胁,赤裸裸毫不掩饰。
南疆质子巫珩依旧微微垂着头,他嘴角讥讽地勾起,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危险,仿佛带毒刺的藤蔓缠绕。
“陛下……南疆百族虽弱,却亦有不可践踏之心。陛下若毁诺,恐寒了万千南疆子民之心,届时,烽烟再起,生灵涂炭,皆因陛下一念之差……请陛下,三思。”
他话语谦卑,内容却重若千钧,将南疆的动荡直接系于女帝此刻的选择之上。
三人姿态不同,却同气连枝般形成了巨大的压力——你若今日为那人踏出此殿,便是同时与我三方为敌,天下顷刻大乱!
太后脸色也遽然大变。
此刻终于再次开口,但语气却不免带着一种近乎风凉的嘲讽,明着听都是在火上浇油。
“皇帝,你都听见了?为一己私情,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引燃三国战火,这便是你想要的?你真要做一个为男人亡国的昏君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所有朝臣和秀君都被吓得瑟瑟发抖,空气紧绷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被三人喊停在殿门处的席初初,猛地停住脚步。
她缓缓转过身。
冠冕的旒珠因她的动作划出一道幽冷流光,凌乱的碎响,原本软糯的神情被一种帝王俯视的、不容忤逆的神态所取代,露出她那一双此刻、却冰冷得骇人的眼睛。
那眼神炽热又冰冷,疯狂又清醒,全然是一种“天下唯吾真理”的态度。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们什么心思,她早一清二楚,她顺着他们的意进行,他们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可一旦她不配合了,他们就会露出真正的凶狠底色。
可她高兴时,可以与他们虚情假意一番,但她若没了这兴致时,也能毫不犹豫地撕碎一切温情脉脉的面纱,践踏一切规则。
她目光划过赫连铮、拓跋烈与巫珩,眼神里没有权衡,只有一种被冒犯了的、唯我独尊的狂傲和不耐烦。
“交代?你们跟朕要交代?”
她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仿佛在嘲弄所有人。
“难道你们忘了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朕什么时候——顾全过那狗屁大局?”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连太后都惊得瞠目结舌。
想来也是这一段时日她装乖、装明君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只要与她讲道理,她就会被辖制在皇位上,像一具傀儡一样按照正规流程行事。
可她是谁啊?
她重生一次回来,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妥协、退步的。
她席初初虽长着一张天生软糯可爱的猫儿脸,但内里却藏着唯我独尊、偏执病娇、不受控制的灵魂。
“朕今日偏就要顾全他!”
她那种全然的、自我中心到病态的理直气壮,让赫连铮、拓跋烈乃至全殿都被怼得一时哑口无言。
“这一次,算朕亏欠你们的,朕以帝王之尊承诺,此事了结,必亲赴北境、西荒、南疆,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但现在——”
她猛地扭头,目光再次投向殿外,那里有她必须要救的人。
“——给朕让开!”
最后三个字,已是咆哮帝威,带着谁挡杀谁的决绝!
话音未落,她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等任何回应,悍然冲了过去!
红色的身影与三人擦肩而过,消失在殿门外。
玄甲军沉重的脚步声如雷鸣般紧随其后,迅速远去。
赫连铮周身寒意凛冽,声音如同冰原上刮起的暴风:“大胤女帝,你真当我北境无人,任你如此折辱?今日之事,我赫连铮必不相忘!”
拓跋烈也怒极反笑,声音却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气:“席初初,好、好得很!拓跋部铁骑,他日必向你讨还一个公道!”
巫珩低垂眼帘,怨毒之色在睫底寸寸蔓延,他的声音轻柔却如同毒蛇吐信,带着阴冷的诅咒:“陛下……您今日种下的因,他日必结恶果,南疆的蛊,认主,也记仇,望你……永不后悔今日之选。”
随即,三人不约而同,朝不同方向毅然决然离去。
这一去……只怕不得善了。
而秀君当中的虞临渊也是被惊到了,同时他也看到太后……露出了一抹奸计得逞的得意微笑。
——
席初初率领玄甲军,如同一股黑色的铁流,冲出宫门,疾驰在帝都宽阔的朱雀大街上。
马蹄声如雷,百姓纷纷惊恐避让。
大理寺少卿沈砚冰策马紧跟在女帝身侧,风声猎猎,他急声道:“陛下,臣已派了得力干员暗中跟随,一有消息便会……”
他话音未落,一名身着低级官员服饰的男子从街角猛地窜出,看到女帝的仪仗和身后森然的玄甲军,脸色瞬间煞白。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御驾前,匍匐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陛……陛下!万岁……”
席初初猛地一勒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你跟着的吗?”沈砚冰质问道。
席初初居高临下,旒珠后的目光冰冷锐利,直接打断了他的叩拜,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人呢?”
那官员吓得一个哆嗦,头埋得更低,语速极快却清晰:“回、回陛下!刑部侍郎高大人带着刑部的手令前来提人,卑职奉命暗中跟随,见……见他们绕过刑部……”
席初初的眉头骤然锁紧。
官员不敢停顿,继续道:“卑职觉得蹊跷,便继续暗中尾随刑部的车驾……可、可他们绕到了城西的暗巷……卑职……卑职无能!”
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那地方守卫极其森严,并非寻常官衙,皆有高手隐匿,卑职不敢打草惊蛇,认出那是……那是‘察事听’的秘密辖所!卑职自知无法闯入,只得立刻回来禀报!”
“察事听”三个字一出,连沈砚冰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那是直属于太后、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专司密缉、刑讯的秘密机构,所在之处极为隐秘,权力极大,且只对太后一人负责。
女帝席初初的脸上瞬间结满了寒霜,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好……好一个‘察事听’!”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猛地调转马头,红色龙纹披风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去城西!”
——
粗糙的麻布头套隔绝了所有光线,只剩下马车颠簸的“吱呀”声和身边人细微的呼吸。
萧瑾的手被反绑在身后,他试图从车辆的转向和路面的变化判断方位,但对方显然是老手,路线迂回难辨。
“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萧瑾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发紧,但依旧保持着镇定。
回应他的只有冷漠,以及一声不耐的呵斥:“闭嘴!到了地方你自然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他被粗暴地拖下车,推搡着走过几道门槛,空气中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最终,他被按着跪倒在地。
头套被猛地扯下。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
适应了昏暗后,他看清了所处之地——一间阴森的石室,墙壁上挂着各种狰狞的刑具,火盆里烧着的烙铁发出暗红的光。
而正前方,太师椅上端坐的人,让他瞳孔一窒。
林崇明!
林丞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冷漠:“萧公子,别来无恙?哦,或许该称你为……钦犯萧瑾。”
萧瑾的心猛地一沉。
“上一次,有陛下及时赶到,救你于水火,可惜啊……”林丞相慢条斯理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恶意的嘲讽:“这一次,陛下正在宫中遴选凤君,佳丽在前,美男环绕,她只怕也是记不起你这个阶下囚的旧人了?”
萧瑾一怔。
今天……是最终遴选凤君的日子吗?
他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心头仍猛地一酸,像被针扎了一下。
是啊,她是在意他,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做不得假,可她对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这也正是他不愿入宫选秀的主要原因,因为他不想去眼睁睁看着她与他人恩爱,而自己却要强按着心意装作不在乎。
他压下喉间的苦涩,抬起头,眼神冰冷:“我知道你的目的,可我身上没有兵符。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还是这句话。”
林丞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的狠厉。
“看来,你是真不受点教训,就不知道厉害了。”
他轻轻挥了挥手。
旁边如狼似虎的施刑者立刻上前。
冰冷的铁钳夹住指甲,猛地掀开,十指连心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烧红的烙铁按上胸膛,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咬碎了嘴唇才咽下冲到喉边的惨叫。
沉重的铁棍狠狠砸在他的手臂上,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几乎让他晕厥的剧痛……
意识在剧痛中浮浮沉沉。
那个曾经清冷出尘、宛若谪仙的萧瑾,此刻已是血肉模糊,不成人样。
鲜血染红了他素色的囚服,凌乱的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想,今天,他大概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
也好……至少他死了,就不会再拖累她了。
林丞相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冰冷的手指用力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惨不忍睹的脸。
“还不说?萧瑾,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林丞相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你若再不交出兵符,我有的办法,让你那中毒的父亲,那些在大牢中的亲人们……一个一个,都下去陪你!让你萧家,彻底绝后!”
萧瑾涣散的眼神猛地凝聚起来,他用尽力气狠狠地瞪向林丞相,声音破碎却带着恨意:“兵符系军队调动大胤安危,林崇明,你难道是想造反吗?!”
林丞相冷笑一声:“这就与你无关了。你只需知道,交出兵符,或许还能死得痛快些。”
他松开手,拿起一旁在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烙铁,那烙铁的顶端,赫然是一个“奴”字!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林丞相的眼神变得无比残忍:“那我就让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带着这个印记!就算死了,也是一个低贱的丑奴!”
通红的“奴”字烙铁带着恐怖的热浪,猛地朝萧瑾的脸压下来!
萧瑾向来爱惜容貌,并非因为自恋,单纯只因为他知道席初初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小时候她曾说过,假如他长大后,这张脸没有长歪,她能跟他做一辈子好朋友。
他眼底终于流露出几分紧张与恐惧,却躲避不开来这一场强硬的迫害。
“啊——!!”
林丞相似乎被这惨叫声取悦了,他扔开烙铁,对旁边的人下令:“拿钳子来!给我一颗一颗拔光他的牙!拔一颗,问一句!我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沾血的铁钳再次探向萧瑾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