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初初听后,低着头笑了。
笑声像是从胸腔里硬扯出来的,带着血丝似的颤抖。
“听啊,一个只有遇到麻烦事情才会跑来找朕,让朕替他解决,一个却是时刻挂念着朕,单纯只是因为想朕了,前来与朕相会,是真与假,还不明显吗?”
白衣裴燕洄闻言一震。
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似的。
“陛下,您别犯糊涂了,虚假的东西怎么就迷惑了你的眼睛呢?这些年以来,你所做一切难道都只是些虚情假意吗?”
黑衣“裴燕洄”忽然觉得这女帝也有些可怜了,她对那个阉狗一片真心,可对方根本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他都不肯承认,也不敢承认。
为什么人人都不相信的谎言,偏偏他一听就完全相信了呢?
也只不过就是因为他没有心。
他不在乎。
不,这也不仅只是没有心了,或者他一直是以一种恶意的对抗心态在看待对方。
席初初歪了歪头,脸上的笑意变成了一种冷嘲热讽,她故意伸手一指:“谁说朕被虚假的模糊了眼睛?世人皆知朕对裴卿宠爱有加,裴卿对朕亦是忠诚不二,所以唯别有用心之辈才会说这种挑拨无理之话。”
“朕觉得,他才是朕的裴卿,因为他不仅答对了朕的问题,还对朕一心一意。”
黑衣裴燕洄被一根细白纤长的手指着,正对上女帝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双眼睛是如此清亮如寒潭,仿佛能看透一切伪装。
他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只是恭敬地拱手:“陛下英明,奴正是裴燕洄。”
“将那个冒充朕裴卿的人立即带下去,好生刑讯审问一番,他究竟是谁!”席初初一挥手,侍卫立刻架起白衣裴燕洄。
“陛下!”
“陛下!”
他见女帝对自己的呼喊置之不理,自然也不打算束手就擒,可没等他出手,猝不及防,腰间倏地被刺入一根银针,当即手脚发麻,连唇舌都无法自主。
他第一时间看向黑衣“裴燕洄”,他端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唇角弯起,脸上却是得意又嘲弄的笑意。
待殿门重新关上,席初初忽地打了个响指。
“唰”的一声,九名影卫从梁上、屏风后、柱后无声现身,瞬间将黑衣“裴燕洄”围在中央。
他们手中的利器在烛光下泛着冷芒,像是一圈致命的星河。
黑衣“裴燕洄”视线无声地巡视一圈,评估衡量一下对方实力,却仍保持着太监头子特有的谦卑姿态:“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奴愚钝,还请明示。”
“朕什么意思,你心里真没点数?”女帝翘起二郎腿,支着下巴戏谑道。
黑衣“裴燕洄”沉默片刻,忽然挺直了腰背。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从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变成了锋芒毕露的血刃。
“刚利用完我就说这种话……”他挑眉,摇头叹息:“女帝未免也太过河拆桥了。”
席初初轻笑出声,忽地从椅子上站起。
玄色龙袍逶迤及地,她每走一步,护在她身前的影卫刀锋也就逼近一寸。
“虞临渊。”她直呼其名,声音轻柔:“朕本打算过些时日再看看怎么处理你,可你偏要这个时候来自投罗网。”
虞临渊眯起眼。
这女帝的确有古怪,为什么她每一次都能精准地识破他的身份呢?
“陛下好似对我很熟悉。”他忽然向前一步,影卫们当即刀尖一抵:“可我却怎么都想不起,与陛下有过什么瓜葛过往?”
女帝故意停在离他十步开外,歪头笑凝着他。
这个角度让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看起来竟有几分天真。
“这是个秘密哦。”她眨眨眼:“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当作刺客死在这里,要么选择效忠于朕,永不背叛。”
虞临渊闻言不由得笑了。
他用着裴燕洄的脸,本就生得俊美,这一笑更是如春风拂柳,可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危险漩涡。
“陛下既然知道我是谁……”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把软剑:“怎么敢的?”
“就凭这些人,可拦不住我,我虽然不一定能逃出皇宫,但杀了陛下您却是可以一试。”
席初初一听这话,却突然提着裙摆往后连跳三步,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你当朕是傻的啊?”她边退边喊,完全不顾帝王威仪:“朕有腿,难道不会先跑了?等他们将你解决了朕再跑回来就是了。”
她已退到虞临渊轻易不可触碰的距离,扒着柱子探出半个脑袋:“你想劫持或者杀朕,都是不可能的!”
虞临渊僵在原地。
剑还举在半空,整个人却像被雷劈了似的。
这……这是女帝?
说好的九五之尊呢?说好的帝王风范呢?这个扒着柱子做鬼脸的阴险狡诈女子,活脱脱是个市井无赖!
“你……”他难得语塞:“要点脸不?”
席初初从柱子后转出来,理了理衣襟,瞬间又恢复了端庄模样:“朕要命。”
她继续问他:“现在未央宫外全是侍卫,而朕的影卫想必你也听说过厉害,现在,虞阁主想好怎么死了吗?朕推荐凌迟,比较有观赏性。”
虞临渊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收起了剑。
“小民只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陛下究竟是执意于小民,还是想要千机阁?”他嗤笑。
“朕有了你,不就顺带有了千机阁吗?”
“……”
她突然正色:“你们千机阁除了接杀手买卖,好似也贩卖情报是吧,想必十三年前江北漕运案你们那边也能查到?”
虞临渊神色一怔,好奇:“陛下查这个做什么?”
席初初没有回答:“选吧,是宁可站着去死……还是弯腰做朕的刀?”
虞临渊望着她没有丝毫玩笑的眼睛,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这女帝时而威严时而顽劣,心思比千机阁的机关阵还要难测,很难想象这样的她,竟也曾为了一个阉狗全心全意付出不求回报。
“那我若选第三条路呢?”他忽然问。
席初初眨眨眼:“比如?”
“比如……”虞临渊身影一闪,竟趁着方才谈话间的稍微松懈,脚下如鬼步闪瞬逼近至女帝面前:“劫持你闯出去?”
显然,席初初小瞧了他的能耐。
可他显然也小瞧了席初初的狡猾以及防范。
他动作快如鬼魅,谁知手指刚抓碰到女帝的手,一用力,就听“咔嚓”一声——她竟然整只手臂都给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