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内,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朽的气息,几支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
昏黄的火光内,映照出席初初那张精致如瓷的猫系面容。
她生得娇小玲珑,一张苹果脸圆润可爱,杏眼微挑,眼尾天生带着一抹嫣红,像是刚哭过,又像是含着笑。
此刻,她唇角微扬,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甜得近乎天真。
可她那双眼睛——
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像是藏着一口幽井,稍不留神就会坠进去,万劫不复。
林崇明被她这样盯着,竟有一种背后发凉的错觉。
现下萧太傅被送走了,萧瑾也被她护在身后,她终于有时间来慢慢收拾林崇明这个老虔贼了。
“萧氏一门被关在天牢,如今被人投毒,如此重大的纰漏与恶性侵入,林相却此事不闻不问,却执着于抓拿萧瑾,这是何意思?”
她声音低幽放缓,挟裹着威压。
“陛下何以笃定臣不关心此事?只是目前更……”他面容阴沉,眼中暗藏狠厉。
“林相,你既然如此爱讲律法,那今日便来谈一谈你逾矩行事,大理寺少卿何在?”女帝忽然转身,九凤衔珠步摇在黑暗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大理寺少卿沈砚冰立在阴影处,孔雀蓝官服上的獬豸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他适时上前半步:“臣在。”
女帝抬了抬下巴:“你说一说,朕已令林相在家中思过,可他却抗旨不遵,私自调兵,擅闯刑部,这些事按律该当何罪?”
“回禀陛下,按大胤律,数罪并罚,是为死罪,然若情理其中,可量刑酌情处置。”
林崇明猛地抬头:“陛下,您……”
“你看啊,林相,你违抗圣命,私调禁军,按律当斩,你所犯之罪可比萧瑾重多了,所以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处置他呢?”
“陛下明鉴,臣受太后所托,监管朝中大事,由不得半分差池,陛下倘若觉得臣行为越界,臣愿听审批判!”
林崇明在朝中根深枝茂,再加上有太后撑腰,他根本无惧于女帝发难。
又拿太后来压她是吧。
女帝忽然冷下脸,甜软的嗓音陡然转凉:“你的理由若能大过法理,那萧瑾一事为何不可?”
林崇明听闻自己被拿来与逆贼相提并论,气极:“荒唐!”
林崇明突然提高声调。
“放肆!”
却不知,另一道声量更大覆盖住了他的,震得牢顶蛛网簌簌飘落。
刑部侍郎周勉大声喝斥:“陛下在此,林相未免也太失态了。”
林崇明气窒,却面对众多视线,不得不躬身请罪:“臣……一时情急失言,请陛下宽宥。”
“启禀陛下,既然刑部大牢如今需要彻查投毒一事,那萧公子涉嫌劫狱一案,臣以为当移交大理寺看管。”沈砚冰这时出面缓解。
席初初有些意外。
这沈砚冰一向自扫门前雪,端是一副檐下观赏四季变幻的游离姿态,这下能主动出面扛事,倒有些不像他的行事作风了。
瞄了下他头顶上的忠诚值——60%。
不多,当然也不少了,至少能证明沈砚冰不是其他人的走狗,只是未对她这个君主全然忠心罢了。
考虑了一下,席初初颔首:“沈卿既然开口,那萧瑾便暂交由你看管。”
说完,她瞥见林崇明缄默,一副思忖衡量的神色。
显然他也知道,继续争执下去,他这头也落不了什么好。
因此这一次,他倒也是没有坚决反对。
“太后娘娘三日后将从慈恩寺回銮。”林崇明阴恻恻地开口:“届时,且看陛下该要如何解释今日之事了。”
地牢忽然陷入死寂,连火把爆裂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席初初笑意凉薄,却是满不在乎:“朕自有分寸,不劳林相关心了,朕有话要与萧瑾私谈,所有人都退下吧。”
林崇明此番奸计未得逞,萧太傅没彻底死绝,萧瑾也没落入他手中,他还落下把柄在女帝手上,心底郁卒不已。
他与一众人躬身退礼,然后冷然拂袖踏出。
当最后一名狱卒的脚步声消失在甬道尽头,席初初才走近萧瑾,心疼地看着他惨白的脸,唇瓣也呈淡紫色。
“你啊,以前可没有这么冲动,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席初初蹲了下来,伸手勾起沾在他脸颊的一缕湿发,勾于其耳后。
萧瑾别过脸,领口露出一截纤细脖颈,一言不吭。
可下一秒,他瞳仁一窒。
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那关押他父亲的方寸牢房里竟摆着青玉枕、银丝炭盆,甚至连栅栏都缠着防撞的软绸……
那奢华的布置可以是任何一座府宅,唯独不可能在监狱。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下巴突然被冰凉的手指扣住。
女帝猫儿似的凑近,呼出的热气染红了他耳尖:“你到底怎么了?你在生朕的气吗?朕做什么叫你这么生气,之前还想捅朕一刀?”
他朝后退缩了一下,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席初初叹了一口气,忽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虽然外面被打湿了,可打开后,里面的糕点倒还算完整。
“看!这是你最爱吃的杏花酥,朕特地绕了远路去给你买的……”
她掂念着他四处逃亡,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想着去见他,带些他喜爱的食物去,他肯定欢喜。
萧瑾盯着那油纸包,瞳孔微颤。
她忽然把杏花酥掰成两半,自己叼住半边,将另一半递到他唇边:“尝尝?”
见他不肯张嘴,突然委屈扁嘴:“朕都亲自试毒了,你还不肯赏脸吃一口吗?”
萧瑾望着她嘴角糕屑,忽然想起儿时,他也是这样,把偷藏的好吃的全塞给她,可她总是像野猫一样戒备生人,不肯与他亲近。
偶然有一次,他看到她将糕屑碾成粉,喂了池子里的鱼,见鱼安然无恙后,才放松了神情,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一直不肯吃他送的东西,只因为她害怕他会下毒害她。
在回忆期间,他无意识地微微张嘴,席初初见机就一口给他塞了进去。
见他吃了自己买的东西,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可是怪朕没有第一时间替你们萧家申冤.……”女帝收起了玩笑,严肃认真地告诉他:“朕一定会救活萧太傅的,也一定会替你们萧家翻案,你信我……”
她抓住他的手,少年猛地缩手,却被她强硬地捉住手腕。
“陛下……”他内心混乱不已,一会儿是杀了赵叔逼他交出兵符的女帝,一会儿是为他挡下一切腥风血雨的女帝,他根本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