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刚凑到东屋门口，胳膊就被夏江拽了把。
他刚从水田回来，裤腿卷着，泥干在腿上硬邦邦的，头发乱蓬蓬贴在脑门上，一开口就带火气：
“你跑哪儿去了？我蹲这儿等你半天，肚子饿得直叫！”眼睛直勾勾盯着陈建国案板上的玉米面，喉结动了动。
林薇薇赶紧顺毛，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虽然现在夏江的头发全部贴在脑门上，看上去奇丑无比：
“江哥，我见你没回，去田埂边寻了你两圈，怕你渴着，还顺带灌了壶凉水——谁知道你先回来了。”
她偷偷把空水壶往身后藏了藏，又往灶房扫了圈，放低声音问：“咱……咱总不能跟他们搭伙吧？我这就给你煮吃的，快得很。”
林微微虽然是城里的娃，但在家里面不受宠，煮饭比不上种地，这点小事她还是能干的。
陈建国听见动静，抬头指了指灶房角落——俩布口袋堆在那儿，红漆写着“夏江”“林薇薇”：“队里给新知青预支的，头个月三十斤玉米面、五斤红薯干，都在那儿。
柴禾水缸是大伙凑的，用就行，灶膛别烧太旺，柴禾得省着，月底才分新的。”说完继续收拾案板，没多问。
林薇薇赶紧拎过布口袋，打开见全是黄扑扑的玉米面，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没敢露半分嫌弃，只哄着夏江：“江哥，玉米面好，熬粥顶饿！等会儿我多搁点红薯，甜丝丝的，比白面馒头还香——你忘了？况且这不还有你那亲妹妹吗，他肯定是对你欲擒故纵的，等过些时日，指不定要怎么来讨好你。”
夏江哼了声，没再发火，却把布口袋往案板上一摔，玉米面撒出来点。
陈建国看了皱眉，默默走过去用手拢回口袋，夏江没看见，只催：“快做！别磨磨蹭蹭，我快饿死了！”
林薇薇哪敢耽搁，蹲在灶前学张宇添柴，刚塞两把，烟“轰”地冒出来，呛得她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也只敢闷着头忍。
夏江在旁边杵着，一会儿喊“柴塞太多，浪费”，一会儿叫“水放少了，煮稠点”，林薇薇忙得手忙脚乱，连烫着了也只吸口凉气，赔着笑：“江哥，我没干过这土灶，您多担待，马上就好。”
夏江被噎了下，蹲下来想帮忙，刚把红薯往锅里扔，就被烫得直甩手，还碰倒了腌菜坛子，咸菜水洒了一地。
张宇递过来抹布，林薇薇抢着接了，赶紧擦地：“张哥，麻烦您了，是我们毛躁——江哥在家哪干过这活，手嫩，烫着了可咋整。”
夏江脸涨了涨，没说话，扭头蹲回门口：这林薇薇怎么回事？怎么和张宇说这些，简直就是丢他的面子。
折腾半天，总算煮好玉米糊，红薯扔在里面黏糊糊一锅，连盐都忘了放。
林薇薇先盛了碗递到夏江手里，自己只敢拿个小半碗，还在旁边哄：“江哥，您先吃，垫垫肚子。蓁蓁妹子肯定记着您，说不定明天一早就来了，到时候咱就有白面吃了——您家世好，蓁蓁哪敢让您受委屈。”
夏江舀了勺塞进嘴，剌得嗓子疼，“啪”地把碗往案板上一墩，碗沿磕出豁口：“这啥玩意儿？比猪食都难吃！叶蓁蓁死哪儿去了？以前在家她天天给我蒸鸡蛋羹、糖包子！”
林薇薇赶紧放下碗，凑过去帮他拍后背，声音放得更软：“江哥，您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这叶蓁蓁准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您忘了她以前多听您的？您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等她来了，别说白面腊肉，就是您想要天上的星星，她也准能给您寻来。”
她心里算着账：自己可是花了不少钱，才把下乡的村换成跟夏江一个地儿，夏江家世好，爹娘在城里有工作，只要把他哄高兴了，将来回城的事准能沾光，可不能这时候惹他不痛快。
西屋那边锅开了，刘翠花端着大粗瓷碗喊苏晓曼：“过来吃！趁热点！”
苏晓曼跑过去接碗，就着腌菜吃得香。
林薇薇瞥见，更不敢怠慢，又盛了勺玉米糊递过去：“江哥，再吃点，下午还得上工呢——蓁蓁来了，咱就不用吃这个了。”
夏江没接，只盯着西屋门口，苏晓曼正把红薯掰一半给刘翠花。林薇薇赶紧转移话题：
“夏江哥，您看苏晓曼那穷酸样，一块红薯还跟人推来让去——哪像您，将来回城了，想吃啥没有？您别跟这破地方置气，犯不着。”
夏江脸色稍缓，没再说话，端起碗，皱着眉又喝了两口。
村头的大喇叭突然“滋啦”响了两声，接着传来队长粗哑的嗓门：
“各队社员注意！各队社员注意！后晌上工时间到了！都往棉花地集合！迟到扣两工分！”声音裹着风，撞在知青点的土墙上，连灶房里的红薯香都压下去半截。
林薇薇手里的粗瓷碗“当啷”磕在案板上，慌得直拽夏江胳膊：“江哥！快走！迟到要扣工分的！这个月的粮食本来就是预支的，再扣分，月底连红薯干都领不着了！”
夏江正杵在门槛上，手指无意识抠着布口袋上的红漆，听见“扣工分”也没动，反倒猛地甩开林薇薇的手，声音里全是火：
“走什么走？我这都还没见到叶蓁蓁呢！”
他越说越气，抬脚踹了下旁边的柴禾垛，干柴“哗啦”散了一地：
“以前在我家，她什么时候敢这样？我让她蒸糖包子，她半个钟头就端上桌；我说想吃核桃酥，她跑三条街去买；现在倒好，我在这儿吃猪食、干苦活，她倒把我忘了？”
话里带着委屈，还有点没说出口的慌——他其实怕，怕叶蓁蓁真不来了，怕自己要一直啃这剌嗓子的玉米面。
林薇薇赶紧蹲下去捡柴禾，头也不敢抬地哄：“江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叶蓁蓁在乡下的爹娘不让他来找你？”
夏江回头看着林微微示意他继续把话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