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褥子被猛地掀开,底下的炕席冰凉,除了几根掉落的草屑,连半根猫毛都没有。
大胖橘从柜子底钻出来,耳朵耷拉着,尾巴蔫蔫地扫过地面,眼底满是失落:[小弟小白也不在这里,我也没闻到小白的气味。]
“怎么样?我就说没藏吧!”钱桂芳见状,腰杆一下子挺直了,刚才的慌乱烟消云散,反倒抱起胳膊,脸上堆起刻薄的笑,
“叶蓁蓁,你今日算是把老宅闹了个底朝天!不就一只猫吗?丢了便丢了,犯得着像疯了似的闯进来翻箱倒柜?传出去,人家还当我们叶家二房的姑娘,是没规矩的野丫头!”
张老太也跟着重重“哼”了一声,拐杖在地上戳得“笃笃”响:“蓁蓁,你太让我失望了。桂芳是你大伯娘,哪能害你的猫?如今搜也搜了,没找到,你就该给你大伯娘赔个不是,赶紧回家去!”
她眼神扫过叶蓁蓁湿漉漉的裤脚,话里带着偏袒,“再说了,你大伯娘好不容易来老宅一趟,你不来孝敬孝敬她也就算了,竟然还跑过来污蔑她”
叶蓁蓁没理会张老太的话,目光重新落回钱桂芳脸上。
方才她掀褥子时,分明看见钱桂芳一直摩挲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那不是被冤枉的愤怒,是藏了心事的慌张。
钱桂芳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又按了按衣兜。
那一百块的欠条还藏在里头,刚才叶蓁蓁闯进来翻找时,她差点以为要被发现了。
此刻被这双清亮的眼睛盯着,她只觉得怀里的欠条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
“你、你看我干啥?”钱桂芳强装镇定地呵斥,声音却有些发颤,“猫又不在这儿,你还不走?外面雨这么大,小白要是真跑出去了,再耽误下去,指不定在哪儿淋雨呢!”
“就是就是!”张老太连忙附和,生怕叶蓁蓁再闹出什么事,拄着拐杖往门口指,“快走吧快走吧!找猫要紧,别在老宅耗着了!”
她心里其实有点怵叶蓁蓁——这丫头从华城回来后,嘴皮子厉害得很,上次怼得她半天说不出话,如今见她没找到猫,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
一旁的马桂英看着叶蓁蓁浑身湿透的样子,终究有些不忍,轻声说:“蓁蓁,要不你先在这儿躲躲雨?灶房里有热水,喝碗暖暖身子再找也不迟。”
叶蓁蓁摇了摇头,看向马桂英时,眼神缓和了些:“谢谢三婶,不用了。
小白还没找到,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消息。”她又转向张老太和钱桂芳,微微低头,“今日是我太着急了,冒犯了奶奶和大伯娘,改日我会带东西来登门道歉。”
说完,她弯腰抱起蹲在脚边的大胖橘,转身就往门外走。
雨水依旧“哗啦啦”地浇着,蓑衣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串泥水。她没有回头,脚步坚定地钻进了雨幕里,只留下身后老宅的门,在风里“吱呀”了一声,缓缓合上。
钱桂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里,长长地松了口气,手却依旧紧紧攥着衣兜,心还在“怦怦”直跳——刚才真是吓死她了,幸好叶蓁蓁没发现欠条的事。
…………
山路边。
傅逸和叶卫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里,铁蛋跟在脚边,小尾巴耷拉着,鼻尖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不停嗅着,偶尔停下脚步“呜呜”两声,又跟着往前跑。
“小白平常最爱蹲在老槐树下看蚂蚁,今早我去上工的时候还看到它了呢。”
叶卫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被雨声打湿,有点发闷。他扒开槐树底下的杂草,枯枝败叶混着泥水粘在手上,“没有啊……这小白,跑哪儿去了?”
傅逸没说话,目光扫过树洞里的积水,又落到不远处的石碾子上。
石碾子底下能躲雨,他走过去,伸手把压在边上的玉米杆扒开——空空的,只有几只潮虫飞快地爬走。
铁蛋突然冲着田埂的方向吠了两声,傅逸心里一紧,立刻跟着跑过去。
田埂边的草被雨水打得伏在地上,他蹲下身,手指插进湿冷的泥土里,把能藏住小猫的草窠一个个扒开。
泥水溅了满裤腿,他却像没察觉,直到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石头,才发现又是空的。
“傅同志,你别急。”叶卫东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小白机灵,说不定找了个暖和地方躲着呢。小妹那边去了老宅,我大伯娘要是真藏了猫,小妹准能找出来。”
傅逸“嗯”了一声,可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想起了小白小时候在他身边的样子,那时的小白总是窝在他床头时,毛乎乎的身子总贴着他的手腕,夜里他翻书,小家伙就用尾巴轻轻扫他的手背。
那么小的一只猫,胆子又小,这会儿要是淋着雨,指不定正缩在哪个角落发抖。
“再往前找找。”他站起身,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村东头的晒谷场有个破草棚,大胖橘带小白去过那儿晒太阳。”
两人一狗又往晒谷场走。铁蛋跑在最前面,小爪子把泥水踩得飞溅,可每次停下都是空欢喜。
傅逸的目光一次次落在来路的方向,心里反复念着:蓁蓁那边一定能找到,一定能……
草棚的顶破了好几个洞,雨水“滴答滴答”往下漏,地上积了一滩水。
傅逸掀开挂在棚口的烂麻袋,棚角只有一堆干稻草,被雨水浸得半湿,哪里有小白的影子?
他站在棚里,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掏出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把帕子塞回去——他得赶紧找到小白,不然蓁蓁妹妹该更着急了。
“走,去河边看看。”傅逸转身往外走,脚步比刚才更快,“铁蛋,再仔细闻闻!”
铁蛋“汪”了一声,甩了甩头上的水,埋头往河边的方向跑。
叶卫东看着傅逸的背影,叹了口气,也赶紧跟上去。
雨还没停,路上的泥越来越深,傅逸的脚印陷在里面,又被后面的雨水慢慢填平,像没留下过痕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