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国师逼死了太学院的先生,尸体抬出去的时候,已经硬了多时。
满城风雨,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沈绰宿醉未醒,衣衫不整,睡得满床荼蘼。
朦胧中,睁开眼,正见那朝思暮想了五年的人,就立在床边,身子侧倚着床柱,半掩在红帐中,正垂眸看着她,已不知有多久。
他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静静站着,都是风华绝代,天下无俦。
“你又来了呵……”
这一声,无限旖旎。
沈绰艳红寝袍间,露着雪白的长腿,坦着肩头,露着臂膀,毫不遮掩,只是咯咯地笑。
昨晚酒醉,又梦到他了,梦到他抱着她,吻她,反反复复要她,温柔到了极致。
本以为,一场春.梦已是求之不得,却不想,又来了啊!
真好。
她笑着爬过去,身姿妖娆,缠绵拽他的衣袖,跪在床边,将他拦腰抱住,“你还是舍不得我的,是吗?这次换我在上面,好不好?”
墨重雪的性子,就算多少震怒,都为她一忍再忍,此时已是克制的极限!
暴怒,如雷霆而下!
“混账!你又将我当成了谁!”
他甩开沈绰,回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将人打翻了出去。
这一记,是动了真怒,却终究还是没舍得用力,只是一巴掌。
然而,沈绰只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哪里承受得住这个,当下被打的天旋地转,全然懵了。
等明白过来,梦也醒了,宿醉也过去了。
原来不是梦。
是他回来了!
“师父……!不是的……,师父!你听我说!”
她当下彻底慌了,胡乱遮掩衣裙,狼狈爬下床去,跪在他脚下,求他。
片刻的无话可说。
墨重雪怒意未消。
她有她选择的自由,他本是无权过问。
但他不能容忍,她将他当成那些男宠来恣意玩弄!
沈绰也咬着唇,拼命地想。
一别五年,他回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她如此不堪的一幕。
如此,怕是再也解释不清了。
她本就不干净了,现在在他心中,怕是已经脏得如那粪坑中的蛆虫!
一阵心灰欲死的自暴自弃袭来,她还强撑着,死死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师父……”沈绰小心翼翼拉着墨重雪衣袍的一角,“师父……,您回来了……”
说着,嗓子里,几分埋怨,几分埋怨,几分哽咽。
裳儿长大了,却不是您想要的模样。
您会不会伤心、失望?
您当初弃了裳儿,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可有想过今日,当初的一片心血,全都付之东流?
您会不会后悔?
还是……,根本就无所谓?
头顶上,墨重雪心痛欲绝,可却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管她的七情六欲?
他能管的,也只有这点师徒之义。
“裳儿,你看看现在的白帝洲是什么模样!”
只一句,沈绰最后的一线希望,化作冰凉。
他是为了白帝洲,回来兴师问罪的。
原来,他只是心疼这江山了,才回来的!
他一点都不想她,他根本不在乎她!
沈绰忽然倔强抬头,眼眶里的泪珠,居然就如断了线的珍珠,稀稀落落滚了下去,看得墨重雪一阵心悸。
“所以,你回来,是要替天行道,除了我这孽障吗?”
“……”墨重雪居然不知何言以对,只得唤她,“裳儿……”
“所以,我得了你的好处,就该背负起天下苍生,对吗?”沈绰忽然嗓音一厉,腾地站起身来,“这天下苍生负我,我背着他们干什么?”
“裳儿!”
“我为什么要给他们谋福祉?我为什么不可以为所欲为?”
“沈绰!”
“师!父!您那么大本事,这江山,想拿走再送给别人,尽管杀了我,随你拿去!可你若是连同它和我一并都看不入眼,就不要再在这假惺惺装什么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别人毁了我,我就要毁了这天下,何错之有!”
沈绰几乎是咆哮着,重重摔门离去,就穿着一身艳红的寝衣,赤着脚,离开天启宫!
只丢下墨重雪一人,身影孤零零的,半掩在天启宫昏暗的光影深处,睫毛淡淡垂下,无限落寞寂寥。
沈绰今日就是穿着寝衣,钗横发乱上朝的!
衣衫不整又如何?
谁敢看!
墨重雪不喜欢的,她偏要做给他看!
她早就不干净了!
她早就自暴自弃,破罐破摔了!
神都救不了她!
她恨不得有人给她点一把火,她就用那火,把这人间全都烧成地狱,之后在这地狱里浪荡快活,气死他满头白毛的墨重雪!
然而,这把火,没等到晚上,就熄了。
沈绰仔细梳洗整齐,换了身素净衣裳,把自己收拾地乖乖地,找到墨重雪临时落脚的一处雅致小院,也不敢贸然进去,就跪在门外,两手规矩放在膝头,静静等着。
她是来认错的,顺便想告诉他,这些年,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旁人不要说碰,连近身都不可以。
她想问他一句,到底嫌不嫌弃她,要不要她。
若是不要,她转身就走,就当没来过。
若是不嫌弃,她就……,她就从此收手,乖乖听他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小院外浩浩荡荡的仪仗,陪着大国师跪到天黑,也没见院子的主人回来。
直到夜里,有老人过来落锁,才告知,“买了这院子的公子,一晚都没住,忽然说有急事,已经走了。”
走了……?
他走了!!!
他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沈绰当下彻底暴怒疯魔!
抽了侍卫的刀,一刀将老人斜劈成血淋淋的两半。
“把这里给本座烧了!本座不要再见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统统烧干净——!!!!”
这一夜,天际一道龙云,横亘天际,漫长无际,见首不见尾。
祖山大动,有人妄图惊扰堕龙,篡改九洲版图。
墨重雪连夜化龙,直奔修罗洲祖龙沉睡之地。
东西两座魔国之间的战争,旷日持久。
白帝洲结界频频晃动,各路妖魔虎视眈眈。
他一面勉力维持结界四面脆弱的平衡,一面守护祖山,几乎是以一己之身,疲于奔命,才总算令白帝洲这一方净土,在结界中安然如沉睡中的婴儿。
他命人代他去看她,回来再画成画像,随身携带,走到哪里,就挂到哪里。
打仗时,中军王帐的床榻边,也满是她的肖像。
可每年每年,几次提笔,想要修书给她,满心的话,到了笔尖,就又变成了劝诫。
他想说,替我守好白帝洲,等我回来,就把一切真相都说给你听。
之后,不管你愿不愿意,肯不肯原谅,也不管你心里都有过谁,我都要将无尽的生命与你分享,让你永远停留在人生最美的时光里。
然后,就在这无穷无尽的时光里,一直跟着你,求着你,直到你愿意原谅我,笑着做我的新娘,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