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
东方晋甩手将兔子丢给沈绰,就跑出去了。
沈绰觉得这种时候,也不能丢白凤宸面子,抱着兔子,随着众人往外奔。
到了院子里,正撞上方杜若横出一支手臂拦住了她。
“来,兔子。”他依然笑盈盈地,“先生帮你保管。”
“啊!对!”怀揣个兔子去接驾,怕不是要闹笑话,沈绰顾不得多想,“谢谢先生!”
于是,将兔子塞给方杜若,便跑了。
——
历朝历代,白帝洲的每一位天子,在位期间,莅临太学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
要么时政所需,要么彰显广纳贤才之心。
而且,每次驾临,都会提前半年左右提上日程,由各部协同太学院统筹安排。
等到了驾临那天,所谓的各种郑重仪式,都是不可少的。
就连谁迎接,怎么迎接,谁倒茶,怎么倒茶,谁可以讲话,话要说上几句,事无巨细,全部都要一毛钱不能差。
可如今,摄政王的王撵,突然就到门口了!
也没什么仪仗,就是带了两翼护卫的凤杀就来了。
凤杀骑兵,周身殷红,向来杀气腾腾,铁蹄所至之处,草木皆伏。
此时,林立在太学院门前,知道的,是白凤宸来一时兴起,下来巡视,不知道的,还当是要抄家呢。
学院里面,好不容易,所有人都排队站定了,才由董道理、尤分寸、明是非三人,率众跪迎。
三个老头,上了年纪了,平日里就算再倨傲清高,此时也紧张地额头上沁了一层薄汗,连下跪都是颤颤巍巍。
太学院门前的广场上,四庐学子按资历大小长幼,分立两侧。
左侧,立的是谦、虚二庐,右侧,站的是精、湛二庐。
谦虚重武,人人劲装短衫。
精湛重文,人人白袍阔袖。
沈绰和陈宝宝跟着众人出来,就站在了最后。
大门洞开,山呼恭迎。
白凤宸这才下了王撵,登上汉白玉石阶,一脚迈过高高的朱漆门槛。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民臣服,所有人都要跪在脚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三位老先生德高望重,不必多礼,孤今日路过,只是忽然想起,自摄政白帝洲以来,还不曾到过这地灵人杰之处,所以,多拐了个弯儿,过来瞧瞧。”
白凤宸王袍掠地,身后左边跟着向来寸步不离的余青檀,而右边则是不夜京新晋权贵恭逸王沈悠然。
董道理稍稍抬头一看,立刻就懂了。
摄政王哪里是顺路来看他们的,是专程来看未婚妻的!
之前,在王府书房里,已经交代好了,南诏国师沈天妩,以恭逸王郡主沈绰的身份进太学院,凡事从简,不宜声张,一来避免惊扰圣贤,二来,希望她静心治学,不要背上许多名利的负担。
董道理他们三个,是德高望重的老学究,一方面清高,另一方面也是死心眼儿,就当真了。
这些日子来,与平常无异,不但对下面一个字未提,对沈绰也没有多过半点照拂。
所以,沈天妩在太学院,就是普通学子一枚。
可是,现在摄政王来要人了,他们就不能还那么不知变通。
于是,董道理飞快给明是非甩了个眼色。
明是非终究年轻一点,立刻爬着起身,弓着腰退了下去。
没多会儿,等白凤宸在桃李堂上高坐,与下面随便问些闲话时,就有一双从昨晚思念到现在的小手,替他斟了茶。
裳儿沏的茶,芳纯雅正,是他的心头好。
然而,这盏茶,他却并未入口。
沈绰按规矩,不能抬头乱看,只能低着头退下。
白凤宸也并未看她一眼,只是指尖摆弄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之后,忽然将茶盏一盖,起身道:“孤想在这太学院走一走,见识一番。带路!”
他在呼呼啦啦地簇拥下,随便转了转,就很快转到了后面,望着那一片竹林,问董道理:“那边风景独好,却是何处?”
董道理赶紧道:“回主上,那里是方杜若方先生的居所。”
白凤宸眯了眯眼,“方杜若才名满天下,孤也听说过。原来住得这等清俭。”
说完,负手回身,目光扫视身后相陪的几十号老老少少教书先生,微微笑道:“哪个是方杜若?快出来给孤看看。”
“……”众人一阵唏嘘艳羡。
然而,并没有人站出来。
只有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回道:“启禀主上,方先生午后带了几个学子,上山采风吟诗去了。”
白凤宸眼角就是不易察觉地一跳,“呵,那还真是不巧。不过没关系,大才子兢兢业业,诲人不倦,才是正经事。孤相信,与他总是有缘再见的。”
除了余青檀,没人听得出这句话中,诲人不倦,其实是“毁”人不倦!
没逮到方杜若,白凤宸脸上的笑容就有些瘆人,从始至终,一成不变,草草巡视一番,便起驾回了。
紧随其后的沈悠然虽然没太看懂到底怎么回事,却明白表面这般。
于是,临走时,跟院监那边打了个招呼,提前把他家郡主,沈绰,给顺带接走了。
远处半山腰,树荫下,方杜若懒懒倚着一株老树,轻盈的白袍衣角,如山中云雾,随风轻动。
手中,一下,一下,撸着那只兔子,望着山下学院中的一切。
怀里,兔子快吓死了。
两侧鼻翼飞速扇动,浑身突突突突,抖个不停。
先是掰断人家的腿,然后又给人家包扎,现在又抱在怀里撸得那么重,到底想怎样?
头顶树杈上,巨大的鹩哥又嗷嗷叫,“啊!吃了吧!”
它馋这只兔子,已经很久了。
方杜若眼帘一挑,小扇一样的睫毛,遮掩着两汪深潭,似笑非笑,明明清秀无暇的脸庞,忽然艳色撩人。
“这是她的兔兔,你不准惦记。”
——
沈绰回府,坐的是恭逸王府的马车,还并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
沈悠然心疼女儿,坐在她对面,就轻描淡写地将白凤宸都转了哪里,说过什么,笑呵呵学给她听。
免得她回去后,毫无准备,理上吃亏。
最后临下车,还交代一句,“裳儿啊,虽然男欢女爱这种事,父王不是很懂,但是,主上既然在意你,就是你的福气,万事还当以主上为先。”
我呸!狗腿爹!
沈绰心里骂了一句,笑呵呵应了,“多谢父王!您老人家放心。”
“哎!”沈悠然笑着点头,摸了摸自己唇角贴的假胡子。
我真的有那么老?
这晚,沈绰的晚饭,就比较独特了。
除了白凤宸亲手揉了许久,又温火慢蒸了个把时辰才端上来的邪恶团子外,还有卤兔头,熏兔腿,酱爆兔丁,以及最后一道菜,一大盘竹子,生的!
白凤宸生气了。
“竹子还是团子,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