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一脸淡定地关掉了录音机。
他张开手臂，不同于往常结束后，神父第一个下班回家的匆忙。
这次，他站在讲台上，对众信徒宣布道：“我们的主，即将显示祂的威能，请信徒们虔诚祈祷吧。”
“祈祷你们的心中所愿，主会聆听你们的心声！”
然而，教堂里的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狂热，反倒传来一阵嗡嗡议论声。
大家面面相觑，判断着这件事的真伪。
因为从他们手中所拿的教义来看，他们所信奉的普通之神，应该不会做这种神棍的事情。
但这又是从神父的口中传出，让他们不得不信。
“神父，我也能祈祷吗？”
这时候，一个肤色较白的金发男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的姐姐扯了扯他的衣袖，阻止他的发言。
“我很抱歉，神父。”
“我们是刚到避难所的，还不太懂规矩……”
年纪稍大的姐姐，无比谦卑地说道。
她缩着脖子，眼神乱转，小心害怕地观察着众人的神情。
唯恐他们心中不悦，将她们姐弟赶出去。
外面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
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听说了这个避难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带着弟弟到了这里。
只要跟着大家在教堂里听神父传教，就能获得居住下来的资格，还有神父分配给她的工作与薪酬。
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所以，她立刻阻止了弟弟的胡言乱语，不想惹恼了神父。
“没关系，主的心胸宽广。”
神父的表情和蔼，走到小男孩的面前蹲下，平等以待道：“你想要向主祈祷什么？”
小男孩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想祈祷，让外面的战争停下来。”
“好的，”神父没有予以嘲笑，而是认可地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还有呢？”
小男孩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人拥有许多的欲念，自然也会拥有不同的愿望，你尽管说吧。”
神父鼓励着小男孩说出更多的诉求。
“我、我还想要一个家。”
小男孩期期艾艾地看向自己的姐姐：“我想要和姐姐、妈妈一起住在我们的家里。”
“你们的爸爸呢？”神父的眼中露出些微的怜悯。
陡然，姐姐攥紧了弟弟的手，紧张道：“没有，我们没有爸爸……”
“姐姐说，我们的爸爸是——”
姐姐与弟弟的回答，同时响起，却是不同的答案。
众人惊诧地看向这对年幼的姐弟。
因为弟弟的口中，说出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军人的代号。
正是那些外国的军人，毁坏了他们的家园，杀死了他们的亲友，摧毁了他们的未来。
“原来如此。”
神父的视线落在小男孩的金发上。
这些年来的战争，惨无人道的事情发生在每一寸土地。
也有许多受辱的女性，被迫生下了她们不愿接纳的孩子，随后无情地抛弃。
“哼。”
人群中，还是传来了轻蔑的冷哼。
像是看着那个男孩的金发，就能看到那些屠戮他们亲人的罪魁祸首。
小男孩本能地瑟缩了下。
战争带来的仇恨，就像是埋在每个受难者心中的地雷。
无论它怎么粉饰太平，可它就在那里。
神父让大家稍安勿躁，又在胸前划了一下，道：“说起来，可能大家并不知道。”
“曾经，这里是一群雇佣兵的驻地。”
“这些雇佣兵见钱眼开，不在乎同族，也不在乎战争，他们做过很多恶事，也杀过许多人。”
“或许，在你们的亲友之中，就有被他们杀害过的珍视之人。”
人群中传来一阵躁动。
因为比起侵略者，他们同样痛恨那些雇佣兵。
神父的眼眸温润，缓缓道：“直到，他们蒙受主的感召，在上代教宗一遍又一遍的教诲之下，这群无恶不作的雇佣兵，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枪。”
“他们拿起主的教义，决心将主的教诲传入每个迷茫之人的心中。”
“是的，我就是那群雇佣兵里的一个。”
神父摸了摸这对姐弟的额发，祝福道：“像我这样的罪恶者，也能得到主的宽恕，更何况是无辜的你们呢。”
小男孩的年纪太小，还听不太懂神父的话语。
倒是一向坚强的姐姐，抿了抿嘴唇，终究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教堂里的人群，也冷静下来，不愿再看这对姐弟，也不愿迁怒这两个小孩子。
神父位于教堂的中央，位于人群的中心，扬声道：
“来吧，祈祷吧，将你们的心中所愿说出来。”
霎时，教堂里的信徒们，双手抱拳，抵在他们的额头，虔诚祈祷。
此起彼伏的祈祷之声，大同小异的心中所愿。
“我祈祷战争早日结束。”
“我祈祷家人团聚，平安健康。”
“我祈祷孩子能顺利长大，他们能抵达一个安全之地。”
“我祈祷……”
——
古塔的顶层，被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缠绕。
从天井不断垂落的藤蔓，逐渐变成粘稠滑腻如石油沥青的黑色物质。
咕叽咕叽的蠕动声，像是这些黑色物质正在向外蔓延。
苏阮的身上，也沾染着这些东西。
但她像是全无所觉，温柔地拥抱着怔然的白珩。
甚至伸手抚摸向他的发丝，用一种安慰的口吻问道：“一直忍受世上的恶念，你是不是很难受？”
白珩没有拒绝她的拥抱，也没有反抱住她。
他只是有些疑惑。
还以为回归本体之后，他不会再为这个女人动容。
但是这个怀抱，让他不忍拒绝。
“不恨我吗？”
白珩感受着苏阮的轻抚，却是愈发不解道。
他设想过苏阮的许多种反应。
却唯独想不到，自己还能得到这样的温柔。
苏阮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最开始是有些生气的。”
“但是仔细想想，你只是骗我感情，也没有骗我的钱和命，在那些任务世界中，还帮了我不少的忙。”
“如果不是你的存在，我可能还会变成另一个阮苏。”
“直到最后，你还在阻止我进入顶层，不想让我走到计划的最后一步。”
苏阮拍拍他的头，像是在拍一个焉巴巴的小狗。
“只能说，我俩扯平了吧。”
扯平？
白珩捕捉到了她说的这个词。
不等他询问，本体正从她身上吸纳的养料，忽然凝滞了下来。
“你……”
白珩察觉到了异常，想要推开她，却被她紧紧抱住。
“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