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巫蛊一案，圣人想要罢黜皇后，并且诛灭皇后的母族陈氏。
陈氏是顶级门阀之一，又有其他的门阀联姻，诸多权贵们连枝同气，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又正是地方纷纷起义之际，朝堂不能再乱下去。
作为丞相的左韫光，率领着文武官员，跪在殿门之外，恳求陛下彻查此事，从轻发落。
左韫光的眼睛不似当年的矍铄，稍有浑浊。
他微微眯眼，仔细观察着这位走过来打招呼的年轻女子。
似乎从尘封已久的记忆中，与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逐渐重合起来。
“原来是你……真的是你啊……”
他又看向苏阮身边跟随的大太监。
想起昨日从宫中获得的情报，受圣人之托，国师之徒将会入宫面圣，解决巫蛊的诅咒。
因此，他才会带领百官跪在此地。
这里是入宫的必经之路，兴许让不问世事的仙人有几分感触呢？
没想到，今天莅临的仙人，竟然是他的故人？
难道、难道是天助他也？
左韫光深吸一口清晨的冷气，苍老的双手藏进袖中，藏起有些激动的颤抖。
“李……不对，拜见仙家。”
他没有站起，依旧维持着跪姿，与众臣一起拱手行礼。
苏阮半蹲下身子，温言道：“老先生唤我青卿即可，这是师父为我取的道号。”
卿卿？
左韫光略感疑惑。
虽然苏阮的态度平易近人，但他没有直呼道号，以免让圣上以为他是在攀附关系。
官海沉浮多年，左韫光对为人处世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苏阮从官员们的口中，了解到部分的事情经过。
巫蛊之案，起因是有宫人行偷窃之事，并且在搜查过程中，找到了某些令人不齿的春宫图，恐有宫女与太监之间有对食的行为。
这下子，彻底地激怒了圣人。
从名义上来说，这宫里的女人全都是皇帝的。
虽然宫女与太监的对食，大多数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若是捅出来了，就是天大的事。
圣人下令，在宫中大肆搜查，却在皇后宫中，找出了两只巫蛊娃娃。
娃娃的身上扎满了银针，写有圣人与张贵妃的名讳，以及精确的生辰八字。
“张贵妃？”
苏阮想到了这是一个宫斗失败的案例，但没想到，竟然失败得如此典型。
提及这位张贵妃，大多数人低下头，讳莫如深。
唯有左韫光，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道：“张贵妃来自于民间，天生异香，有人说她是圣母娘娘下凡，便被招入宫中，自此圣宠不倦。”
“好，我大概知道了。”
苏阮见到众人期盼的眼神，到底还是泼冷水道：“我奉师命，只解决巫蛊之事。”
除非这巫蛊确实有诅咒的能力，否则她是不会管凡间事的。
苏阮继续跟着大太监，走进皇帝如今居住的长生殿。
长生殿，是当今皇帝为了求仙问道而大动土木，修建而成的一座崭新宫殿。
里面摆满了道家的东西。
但在苏阮看来，杂七杂八的，尤其是那个炼丹炉，凡间俗火能炼出个什么灵丹妙药？
她低垂眼眸，掩藏起自己的真实思绪。
年过花甲的圣人，乍一看到她，顿时病中垂死惊坐起，抓着她的手求救道：“仙家，朕近日以来头痛不已，身子乏困，定是那个巫蛊娃娃的诅咒，你且快救救朕！”
苏阮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甩开他的手，道：“陛下莫急，贫道检查一番。”
她探掌，落在圣人的天灵盖上，分出一缕灵气，从他的经脉穴位中游走一遍，想要找到不同寻常之处。
蓦地，她微微皱眉。
在皇帝的身体中，着实藏有一缕黑气。
这是邪修用来吸取精气的惯常手段。
苏阮将这缕黑气驱赶，又拿出几颗甘草丸，让皇帝服下之后好好休息。
紧接着，她提出想要见一见皇后的要求。
皇帝因为身体的亏空，疲惫得昏昏欲睡，嚼着药丸，点头同意。
在宦官的带领下，苏阮来到了冷宫。
冷宫之外，跪着一名十四五岁的俊朗少年，想来应该是皇后所出的四皇子。
苏阮无视了他的话语，径直推开门扉。
神态苍白的皇后，披头散发地蹲坐在地上，甫一见到外面的阳光，挣扎着爬起来。
“是陛下吗？是陛下来接我出去了吗？！”
然而，当她看到苏阮的那一刻，眼中充满了警惕，下意识地做出皇后的高傲姿态。
苏阮懒得兜圈子，询问道：“这巫蛊娃娃，是谁交给你的？”
皇后早就被审问过一遍，快速回答道：“是我身边的随嫁宫女，说这是她们老家的法子，便给了我一只巫蛊娃娃。”
“那只巫蛊娃娃，我只写了张贵妃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我根本没有做过陛下的巫蛊娃娃！”
“我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因为巫蛊娃娃早被烧毁，苏阮拿不到证据。
她将巫蛊娃娃的制作过程，从皇后的嘴中，详细地了解一遍。
皇后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活命的浮木，拼命解释道：“我也没想过害张贵妃的性命，我只是……只是想要借走张贵妃的寿命和美貌！”
“这宫里每日都是来来往往的美人，陛下已经快三年没有见过我了！”
苏阮见到一国皇后也是深闺怨妇的姿态，不免心中感慨。
她兀自抽出手掌，仿佛是个莫得感情的破案工具，对大太监说道：“贫道想去见见张贵妃。”
大太监躬身抱歉道：“张贵妃身体不适，不想见客。”
苏阮没有强求，表示理解。
但她很快就返回国师府，将自己发现的一切端倪，如数禀告给了自家师父。
纱帐后的师父，略一沉吟，道：“你且上前。”
苏阮不明所以地往前走了几步。
直到，她与纱帐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但她不敢跨过。
毕竟十年了，她都没见过师父的真实样貌，说明自家师父是个闷骚又害羞的人。
可不能把他吓到了。
然而，从层层叠叠的纱帐后面，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他轻轻地托起苏阮的手背。
宽大有力的手掌，带有常年握剑形成的薄茧，更有真实感地传来手掌主人的温热。
苏阮却被吓了一跳：“师尊，可是我有何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