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听课的弟子却是有了几分诧异。
因为《道德经》里的内容，每个修士都背得滚瓜烂熟，每一位讲课的长老，也都是老生常谈。
如今这种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经文，竟然还要再考他们？
这位长老没问题吧？
徐寅见到无人作答，鼓励道：“我这里有五块灵石，你们可有人作答？”
有奖励，那就没问题了！
“我！”
其中一位身材微胖的修士，将旁边的人踹过去，立刻站起来作答。
“回答徐长老的问题，天地不仁这句话，如果仅仅按照字面的解释，那便是说天地不够仁慈，而将万物当做猪狗一样。”
“可实际上，这话的意思是，天地是没有仁慈之心的，他对待万物都是一视同仁。”
“天地没有仁慈，对待万物一视同仁，恰如吾辈修士，也要向天道靠近，对待万物也要一视同仁。”
微胖道士说得头头是道。
毕竟这两句话的解释，早就被其他的长老们翻来覆去地说了。
徐寅轻轻颔首，又问道：“那后面的两句话呢？”
“啊这……”
微胖道士充分展示出学渣的模样，只听上半截，不听下半截。
因为后面全都在睡觉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有不少的长老，存在着不同的见解分歧。
另外一名身材削瘦的道士，也就是刚才被踹倒的那个，立刻补充道：“长老，这个我会！”
他整理了下衣袖，侃侃而谈。
“后面两句话的意思在说，天地之间，不就像是吹气用的风箱吗？静止的时候是中空，但并非什么都没有，当它动起来的时候，越是搅动，风就越大。”
“作为修士，我们应该专注于自己的修行，不要过多干涉他人，让自己的行径符合天地的自然规律发展。”
通俗点说，凡俗世间的死活，他人的生存与灭亡，都要顺其自然，不要随便插手。
苏阮听到这样的解释，撇过头，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前后的意思联系在一起，那就是修士要靠近天道的思维行事，不要有太多的仁慈之心，对待百姓与猪狗无异。
更不要随便管他们的死活，以免惹祸上身，沾惹了不知名的因果。
这也是瞎眼道士，只字不提替村民报仇一事，只敢象征性地来补偿自己，还特别不乐意。
微胖的道士和瘦成竹竿的道士，眼巴巴地瞅着徐寅……手中的灵石。
对于这样的主流解释，徐寅却像是不太满意。
他轻捻胡须，看向年轻的弟子们，迟疑着问道：“大家，还有别的看法吗？”
蓦地，徐寅看到了翻白眼的苏阮。
她是在场的修士之中，唯一的女弟子，而且还没有引气入体。
“那位女弟子，你有何不同的想法？”
突然被cue到自己，就像是上课发呆被老师逮到，苏阮只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她破罐破摔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天地待万物平等，可人在万物之中，如何能以天地之道来度量自己，岂非不自量力？”
徐寅的背脊微微打直，似乎提起了一些兴趣。
“更何况，修行本就逆天而为，你们所谓的天地之道，难道就一定是我的道？”
苏阮淡淡地说出这番话。
然而，周遭的修士却像是看疯子似的。
徐寅轻嘶了一声。
竟是太过惊讶，而扯断了几根胡须。
他仿佛有了茅塞顿开之意，激动地走到苏阮的身边，目光灼灼道：“那你的道是什么？”
苏阮撇开视线，心虚道：“暂时还不知道。”
反正绝非独善其身之道。
徐寅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又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二丫。”
其他的修士发出毫不留情的嘲讽笑声。
大概他们这辈子也没听过这种土到极致的名字。
徐寅却是不甚在意，对着喧喧嚷嚷的弟子们，宣布道：“今日的讲经结束，你们且自回去吧。”
“二丫，你留下。”
本想开溜的苏阮，到底还是被徐寅留下了。
她跟着徐寅走到一个洞天之中。
这里是徐寅晋升为长老后，被分配到的洞府住所。
因为徐寅不善言辞，更没有太多人脉，这地方有些偏僻，也没有太充裕的灵气。
而且，这里面的陈设都很简陋。
徐寅让她坐下，以长辈的身份关切道：“你进入门派多久了？可曾修行门派的基础心法？如今距离引气入体还有哪些困难？”
这还是苏阮在这个世界，头一次遇见这么直肠子的人。
虽然看似不太好相处，只埋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但实际接触下来，只要合乎他的心意，便能轻易伸手帮助。
苏阮一一回答道：“我进入门派半年，目前还处于研修心法中，没有急着引气入体。”
徐寅对于她的步骤，松了口气，道：“这样更好，不可操之过急。”
“引气入体是重中之重，需要吸纳灵气化为自身所用，逐渐打通经脉，驱逐体内污垢。”
“对于新入门的修士，每走错一步，便要用往后的十年百年修行来弥补。”
见他知无不言，苏阮也就不藏着掖着，说出自己的疑问。
“徐长老，太上宗的基础心法《太上忘情》，是否要真的忘情？但我见其他的长老们，似乎与常人的七情六欲，没有丝毫的不同。”
顶多就是嘴上的仁义道德多了一些。
说话间，她又将心法中的几段经文，背诵出来，希望让徐寅帮忙解惑。
徐寅皱起眉头，顿时怒道：“这是谁给你的心法？”
“内门掌事在讲经时……”
苏阮忽然想起来，内门掌事乃是此任掌门的心腹。
啧。
看来玄瞑和掌门的争斗，竟然还波及到她这里来了。
徐寅见她年幼，恐是懵懂的年纪，解释道：“你这《太上忘情》乃是真传弟子接触的基础心法，若没有长辈亲自指点，你一辈子也入不了门。”
“况且，真正能修行到太上忘情的，也只有太上长老……”
唯一能被称作太上长老的，也就只有那位被册封的“国师”。
可他若真的“太上忘情”，又何必贪恋皇权富贵？
当她和徐寅交流一番，心胸疏阔，彼此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
见到天色已晚，未免谣言，她向徐寅告别，走出洞府。
奇怪的是，本来晴朗的天气，竟是下起了一场很大的风雪，吹得人睁不开双眼。
她顶着风雪，准备走回自己的住处。
却见到另一端的山巅之上，好似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仿佛在凝视着这场风雪。
又像是在凝视着风雪之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