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热闹的。”
被这么多人围困着，苏阮的神色不变。
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用力地扯住苏阮的胳膊，唾沫星子横飞道：“你这个人拐子！还我女儿！”
“还说什么免费教我女儿读书，原来你就是把她骗到洋淮馆这种地方。”
“谁知道你们背地里是怎么接待恩客的？！”
其他的男子也群情激奋道：“还有我媳妇听了她的话，家也不管了，跟着她跑这里来了！”
“家里没个人做饭照顾小孩，还算个什么家？”
苏阮没有理会这些谩骂。
她的眸光流转，在拥挤的人群之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些都是纺织厂和服装店的老板，或者是伙计。
看来，他们不想要帮付违约金，还想要通过这些人的闹事，强行抢走自己培养的女工。
这里的混乱逐渐引来好事的围观者。
仿佛汹涌而来的人海，将苏阮一个人彻底淹没。
她又望向那扇快被踹烂的学校大门。
这外面的嘈杂吵闹，让她听不清楚门内女子的啜泣。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人拐子，她们都是自愿进来的。”
“是去是留，我从不强求。”
“出云，开门吧！”
苏阮的声音越过层层人群，传达到了紧闭的门扉背后。
齐岫嫣听到她喊出自己的名，知晓苏阮心意已决，虽然她心中万般不愿，终究还是打开了这扇门。
“嘎吱。”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正忙着纠缠苏阮的闹事人群，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等到畏畏缩缩的女子们，躲在大门背后，他们才赶紧认出自己的女儿或媳妇，吆喝着让她们赶紧回家。
还有十几名女童，被吓得瑟瑟发抖，大哭不止。
许曼娘也在害怕不已的女子之中。
她本该在半个月前嫁人，但因为纺织厂的生意能带来一笔收入。
夫家的人就让她先在厂里稳住工作，好歹也能从她的手里，多拿点钱来补贴家用，减少未婚夫的负担。
但是，之前从她手里拿了钱，开始对她好言好语的婆家，在今天忽然就变了脸色。
她未来的婆家找上门来，大骂她是破鞋破烂货。
还逼着她赶紧离开这个不干净的地方。
她被吓懵了，被自己未来的丈夫和婆婆推搡着，拖拽着，像是在拉一个牲口回去。
如果没有齐岫嫣的强势泼辣，将大门彻底关上。
恐怕学校里的女子们，早就被抢回去了。
她们一直等待着苏院长的回来，因为苏院长这么厉害，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可是等来等去，却等到了苏阮开门放人的话语。
这让心存侥幸的女子们，倍感绝望。
苏阮与面露惊恐的学生们对望着，说道：“当初我就说了，在这个学校的去留，一切取决于你们。”
“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不会阻拦半分，如果你们不想离开，谁也别想带走你们。”
她的话语说得铿锵有力。
但是，旁人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能支持她的都是学校里的弱女子。
没有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许曼娘，跟我走！”
“我、我……”
许曼娘的未婚夫冲上前去，想要将许曼娘拽着离开。
许曼娘下意识地抓住大门沿，支支吾吾的，站在原地不肯走。
其他的人也都冲了进去，想要将自己的女儿亦或是媳妇，统统拉回家里去。
粗鄙的骂声与卑弱的抽泣，穿插交织，声浪叠叠。
苏阮看着这一切。
蓦地，她从包里掏出一把枪，枪口朝上。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无数人惊恐地看向苏阮，还有她手里的那把还冒着硝烟的枪。
“我说了，走与留，要过问她们的意愿。”
苏阮沉声说道。
“多新鲜啊，我带走我自己的媳妇，还用得着问她愿不愿意？”
有一个汉子特别不服气地反驳道。
苏阮的枪口调转，抵在那个男人的额头上面。
“她的去留，由她决定。”
“你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主人。”
那男人还想要骂骂咧咧，但架不住这个滚烫的枪口，冷汗直流，不敢开口。
“我、我跟他走！不要开枪打他！”
有一个身材精瘦的女性跳出来，立刻慌张地说道。
她用力地推开拿枪的苏阮，怨恨于苏阮威胁自己的丈夫。
她又紧张地查看自己男人有没有受伤，却被觉得丢脸的丈夫扇了一巴掌。
女人低着头，又承受了踹在她肚子上的几脚。
她的捂着脸和肚子，却也只是逆来顺受，乖乖地跟在丈夫的身后。
临走之际，她朝着苏阮啐了一口唾沫。
苏阮没有任何的愤怒。
她神色平静地目送着这对夫妻的离去。
去或留。
这是每个人的选择。
又有陆陆续续的女子，选择跟随自己的父母，亦或是丈夫，悄悄离开。
每走一个人，苏阮都会问她们是不是自愿。
苏阮得到的答案，只有愿意二字。
无论她们究竟是不是自愿的，苏阮都没有再去追究。
她有能力也有信心，能将全部的学生留下来。
可是接下来呢？
她将要面对的未来，注定不可能再为她们的一次次去留而耗费心力。
她能给予这个时代的女子教育与工作。
但是真正能改变她们命运的，从来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有人早已习惯压在身上的种种，冲不破自己的枷锁，甘愿选择留在旧的时代里。
可也有人看见新的希望，想要冲破这个千年之久的牢笼。
“我、我不想走！”
许曼娘死死地抓住大门，指甲缝抠进门板里，费尽全部的勇气，对苏阮喊道。
“你这个臭女表子！果然和你那个当窑姐的老娘一样！”
许曼娘未来的婆婆，死命地拽着她。
许曼娘使劲摇头，哭道：“我不想走，我不想嫁人了！”
“你还敢……哎哟！”
苏阮走过去，给了那个老女人一脚，让她放开许曼娘。
“既然她不想走，那你们就不能带走她。”
许曼娘的未婚夫，就是脑袋上麻麻赖赖的一个鳏夫，大声嚷嚷道：“她是我花钱买的，凭什么不能带走！”
“我……我在厂里赚到的钱，都给你们了！”
许曼娘也哽咽着说道。
苏阮挡在许曼娘的面前，道：“你买的？她是人，不是猪马牛羊，更不是任你买卖的货物。”
那个鳏夫眼见着到手的媳妇要没了，立刻扑上去，想要掐死苏阮。
苏阮神情淡漠，想要开枪。
“砰！”
另一道枪声，更先响起。
鳏夫的大腿从侧面被打穿了一个伤口，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连连。
忽然间，拥挤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
训练有素的官兵冲入其中，手中的枪很快就控制住了在场的全部民众。
“好热闹啊。”
谢屿漫不经心的笑声传来。
他一步步地穿过惊慌的人群，走到苏阮的面前，摘下头上的军帽。
“苏老师，按照约定，我把你的学生带来了。”
学生？
苏鹰蹦跶着两条小短腿，从谢屿的身后探出头来。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
破天荒的，她的声音甜甜地喊道：“苏老师好，我来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