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暧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别把我当小孩子了。”孙君略头疼地摸着眉心，他没想到问题竟然出在这，“如果我连这关都不过不了，也不会重新出现在军部了不是吗？心理干预的具体情况我从来没跟人说过，但对你，我可以坦诚。那一年，我其实是在死命建立对战友的信任。”
这话犹如一颗石子掉入湖心，黑色眼眸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她确实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程峰对孙君的影响是巨大的。
程峰贯穿了他整个前半生，并且活成了其中最鲜亮的颜色。她曾经以为，经历过这样的背叛之后，孙君会一蹶不振，但自他接手第五舰队之后，其实一直都做得很好。
只是有点摸不准她想做什么，以至于后来干脆就不下令了。
“但你不一样，小暧姐。”孙君说，“我对你有着天然的信任，在你这里，我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不需要去进行自我对抗。张凛、周奇这些人，都很好，也很强，只要你信任他们，我就会信任他们。当时知道你要回来，我和梦姐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心地告诉我，神域到底有什么计划了吗？”
他思维逻辑极为清晰，说话办事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心中一动，叶之暧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蜕变成为一名极其正经的指挥官。
“我并不知道神域的打算。”叶之暧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他们内部等级制度森严，没人能卧底进去。我只是大概知道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罢了。”
“什么？！”孙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知晓未来？
“我消失了五年。”她提醒道。
身为指挥官，还是一名极其年轻就手握重权的优秀指挥官，孙君的嗅觉是异常灵敏的，他捏紧拳，联系叶之暧的经历，脑中突然蹦出个极大胆的猜测：“你们掉进了黑洞？”
只有黑洞，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是。”叶之暧想起当时的情况，与其说是被迫掉进黑洞，现在来看，倒不如说是他和纪梵主动选择的。
孙君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你...看到了什么？”
叶之暧转身，透过玻璃看向宇宙深处的黑暗，语气很轻：“尸体，一颗星球连着一颗星球，海洋到陆地，都是浮尸，人类的、星兽的、动植物的，一眼望去，全是死尸。”
孙君声音都在发颤：“那..光耀星和辉明星呢？”
“没有辉明星。”她语气冰凉，指着桌上缩小的星系模型，“外域会撤走，离开之前引爆了所有核弹，他们撒了谎，地底下还埋着足以摧毁整个双星系统的欧顿，黑洞一起吞没了这片星域。”
孙君久久不能回神。
他终于明白，为何叶之暧会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了。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死一小部分的人，舰队的背叛，都不值一提，他们对结果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
“所以莫德上将是...”
“对，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救援和控制辉明星，而是拔除核弹和欧顿。这个任务，除了莫德上将本人，没有人知晓。”
电光火石之间孙君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庞盘呢？他是不是有单独的任务？”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为什么叶之暧消失了五年，却对军队的种种都了如指掌，运筹帷幄。为什么多年未见，她对周奇、张凛等人如此信任，为什么她总是能关注到军中那些还未来得及崭露头角的年轻士兵，譬如伍毅一流。
这其中，还有个极其特殊的人，庞盘。
庞盘之名，在军中如雷贯耳，这些年多少势力朝他抛出橄榄枝他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不懂军队势力倾轧的二愣子，现在想来，庞盘一路走得其实十分顺畅，在整个星际时代，像庞盘这种拥有超高天赋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庞盘之所以能被人看见——
不过是因为有他眼前的这名伯乐。
庞盘是谭家的人，他一直都隐藏都得很好，谭家的庇护如同细雨，将他扎扎实实地保护起来，让他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一刻，孙君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当初他选择的不是程峰，而是小暧姐，他的路是不是也会走得轻易一些。
但这也不过是突如其来的浮想连天，如果没了这些经历，他成不了今天的他，更没可能成为叶之暧的副手。
意外于他的敏锐，叶之暧收紧十指关节：“庞盘被派去保护我母亲了。”
孙君心脏猛地一跳。
他怎么忘了，眼前之人有个致命的弱点。
她的母亲，谭芸，几乎可以说是命门般的存在。
这件事几乎不是秘密，军中争斗也不容小觑，程峰的资料桌上，除了大量的军情，更是常年摆着各种人物的生平资料、详细信息。
叶之暧作为谭家实际的掌权人，新一代的领军人物，星际精神力最有可能成S的人，她的资料早被各方势力吃透了。她患有宇宙独孤症，因为小时候的生产事故，对母亲有堪称病态的依赖。
他突然不敢想，要是谭芸真的出事，叶之暧会如何。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他唇舌有些发干，只争取到了三个月的时间，他们第五舰队就剩下这么点人，能做的实在不多。
这是叶之暧最为欣赏孙君的一点，不管眼前经历了什么，他总是能在一团乱麻中抓住其中最重要的那根线，然后直捣黄龙一般，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她应该感谢程峰，这些都是他身上的特质，让孙君也沾染上了，那么她就会让孙君成为第五舰队最锋利的刃！
“在黑洞里，我见过一种兵法——游击战，你有听过吗？”
孙君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兵书千千万，竟读取不出来这个名字。
“我们的战争，先是信息战，然后才是真刀真枪地干。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她走向星盘，将这段时间的布置尽数展现在他面前，“主脑封锁了辉明星，敌人对星球掌握的情况不及我们，我们可以利用这些信息差，在附近打打伏击，伺机而动。”
孙君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标记，只觉心惊不已。
他是知道叶之暧平时的训练量的，如此重压之下，她却能在每个深夜，独自一人反复推演、模拟....除了她精神力的过人之处，只能证明她的毅力之强悍。
此时此刻，他瞬间和莫德·林顿上将共情，在得知未来更多信息的情况下，叶之暧反而是最能看清局势的人，况且她还有能力布局、筹谋。更为重要的是，她还有超强的精神力和武力，能够武装自己。
所以莫德·林顿才会在那种情况之下，直接放手将第五舰队交给她。
这样的人，是军队里天生的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