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暧不想承认,但事实是她的确有些心动。
帝联像朱莉这样的人不少,如果她是贵族,谢梦儿的事处理起来会简单许多,对方连跟她打赌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每一年两千多万的资金,对暧心基金会来说又是一项收入。
她现在跟个守财奴差不多。
谭恩民子爵正是看到了这一点。
看她有些意动的样子,他继续加重砝码:”如果你答应成为贵族,我可以以个人名义资助你的基金会。”
叶之暧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不能被一时的虚荣所迷惑。
她耳朵不安的动了动:“外祖父,如果我答应成为贵族,我是不是……要改姓?”
“当然。谭家的小小姐,不姓谭姓什么?”谭恩民子爵一脸理所当然。
叶之暧这个名字,继承自她的父亲,也是她如今跟地球唯一的羁绊。
当处在这个时代越久,她越迷惑恍惚,曾经二十多年的岁月是否真的发生过?她是否真的来自一个叫地球的地方?
会不会,过去的一切,只是她年幼时一个荒诞的梦?
可当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用中文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还是会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叶之暧,你长得真漂亮!”这是她的追求者。
“叶之暧,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名字好像日本人!”这是她的大学室友。
“叶之暧,你还是单身吧?我有个表弟,年纪跟你差不多,高学历,还是个海归,你们周末要不要见见?”这是单位同事。
……
谭恩民子爵没有催她,静待她的回答。
她微微闭眼,语气却很坚决:“外祖父,对……不起。”
还是拒绝了。
谭恩民只觉胸腔中有一股火焰在跳动,他欲言又止,终是长叹一口气,依靠在座椅上。
面容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来人!”他大喊。
谭忠迈步进来,恭敬道:“家主。”
“送小小姐去禁闭室呆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让她出来!”
叶之暧低垂着头,紧咬住牙齿。她有些想哭。
她知道她再一次让这位老贵族失望了。
谭忠明显想说些什么来阻止这个局面。
叶之暧却自觉起身:“走吧,忠叔。”
谭忠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谭恩民子爵,千言万语化为一声轻叹:“这边,小小姐。”
走在外间,谭忠忍不住劝道:“小小姐,你这是何苦?“
叶之暧只顾埋头走路,没有吭声。
一路无话,来到了位于四层的禁闭室。
谭忠刷开门,叶之暧自觉走了进去。
这间禁闭室的布置跟谭清妃当初呆的那间极为相似,空无一物,只除开正中心的几个坐垫。
坐垫的正前方,依旧书写着“百年清明”四个大字。
或许是因为在主宅的缘故,这里还竖着谭家历任家主的牌位。
凭空增添了一股子悲愤隆重的氛围。
叶之暧盘腿坐下。
看她一脸颓丧的样子,谭忠到底是不忍心,多少是他看大的孩子,他宽慰道:“家主正在气头上,等明天他消气了,兴许就让你出来了。”
叶之暧没有回话。
在谭忠即将离开的时候,她突然问道:“忠叔,是不是我所有做的事情,都在外祖父的掌握之中。”
“是。”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她了。
“基金会的事,你做的很好,尤其是在聘请雷萨之后,让别人更难猜到基金会跟你、跟谭家的联系。雷萨,确实是个可用之人。”
叶之暧心中一颤:“你们一直在监视他?”
谭忠立在原地,声音毫无波澜,却给了叶之暧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首先是做调查,我们比阿没要查得更清楚,其次是不间断的监控。你应该知道你在家主心中的地位,他不允许你身上出现任何意外。”
“尤其是,你屡次被袭击,谭家还没抓到背后主使者的情况之下。”
眼眶涌起一股涩意,叶之暧从不知道外祖父为她做了这么多。
这些还是她问出来的。
肯定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
她捏紧手心,声音飘渺:“忠叔,您可以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如果不好回答,您可以不说,但是请不要欺骗我。”
谭忠犹豫了一会,轻声道:“小小姐,您问。”
叶之暧深吸一口气:“以您对外祖父的了解,他是不是非我不可?”
她问的是,在谭恩民子爵的眼里,是不是谭家非她继承不可。
谭恩民子爵从一开始,就向所有人传达了这个想法。
聪明如谭忠,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是。”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叶之暧坐的笔直,看着面前的先祖牌位,声音铿锵:“如果我将来还是不愿意呢?”
谭忠半晌没回话,突然朗声应道:“家主执掌谭家20余年,从未有他没做成过的事,从未。”
在那一瞬间,叶之暧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与不适。
胸腔快喘不过气来,她低声说:“谢谢忠叔。”
谭忠叹了口气,随后关上了大门。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整个禁闭室回到一片黑暗之中。
唯有四个角落的角灯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芒。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叶之暧眼角滑落,砸在地板上,掷地无声。
总的来说,谭恩民子爵,是个强势的一族之长。
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不是对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想改名,还是不想将谭家的一族兴衰背在身上。
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只是在那一瞬间,有太多的声音在告诉她,说不。
她倒在地板上,渐渐蜷起身体,一股巨大的孤独感将她淹没。
她开始用中文哼唱起了《故乡》:
时常梦见我故乡
黄花开了满山岗
伴随风轻飘荡
一条小路弯弯又长
怎么看不见青砖碧瓦房
怎么闻不见门前槐花香
怎么听不见从前的歌声
怎么找不到长大的姑娘
泪光中几多迷茫
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思念中几多感伤
不知道归途有多长
唱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
呜咽声布满整个房间,如同一只被困住的小兽。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念故乡,想念那颗叫地球的星球,想念那里的蓝天、白云、土地,和人。
想念那个没有这里发达却知人情冷暖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