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历3595年12月7日,东区第九区的一栋大楼里。
“小小姐,这是谢梦儿这一年的学习情况,请您过目。”雷萨恭敬的将一份报告放在叶之暧的面前。
叶之暧接过可持光脑,细细的浏览着。
她低着头,长度已达背心的黑色卷发束在脑后,露出了她白皙的侧脸。
长而卷翘的睫毛有频率的眨动,侧鼻小巧高挺,哪怕还没完全长开,却已有了美人的雏形。
雷萨静静立在一侧,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阿没则是无聊的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发呆。
一晃,便是4年。
雷萨还记得四年前的今天。
时间回到四年前的12月7日。
那天东区的天空阴沉沉的,还飘着雪,非常寒冷。
飞船上的事发生以后,雷萨直接被北晨航空公司辞退。
整个民用飞船行业,没人敢再要他。
一份工作都找不到的情况之下,他还将所有的积蓄都给了老杨的女儿做手术。
所幸,老杨在天上保佑着那孩子。
基因重塑手术非常成功,杨美玲的基因紊乱症治愈,恢复得跟常人一样。
而且她还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知道自己年龄已经不小,就开始自学,最后竟通过了考试,考进了东区第十四区初级中学。
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却是雪上加霜。
开校不到两个月,他就欠着学费一直没交,两人每天的吃食仅仅是两块又臭又硬的黑面包。
——那种东区流浪汉都会嫌弃的吃食。
飞船一事过后,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只想将老杨的女儿平安抚养成人来赎罪。
走私星兽是大罪,如果不是因为老杨畏罪自杀,并留下了一封自首信,讲述了自己的罪过和对他的逼迫;如果不是纪家请了一个知名律师帮他申辩,他根本不可能行走在阳光之下。
他最大的可能,是在哪个监狱里待着。
老杨的情,他念着,他这辈子也算完了,只要杨美玲能够平安幸福的活着,也就足够了。
每一天,他都抱着这样的期待在生活。
可是没有用,手术虽然很成功,但是做了基因重塑手术,一辈子都离不开一种药,那就是基因稳定药品。
这种药并不便宜,他每个月在建筑工地辛辛苦苦的调配机器人施工,修理机器人 ...仅仅只够医药费,两人连吃饭都成为了问题。
在光耀星,做体力活的收入其实并不低,只是会让人看不起。
从一个年轻有为的飞船副舰长沦落到建筑工地的工人,雷萨可以说是一腔心酸,这四年,他体会尽了世间百态。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建筑工地干了活之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家。
他原来在东区的房子早就卖掉了,房款加上他所有的积蓄,还有纪家给他的那笔钱都搭了上去才凑齐了医药费。
他现在在东区的贫民窟租了一个地下室,就是两人的家了。
“雷叔,你回来啦!”杨美玲站在地面上,远远看到他,挥手道。
杨美玲今年已经14岁了,但由于常年在病床上待着,她看起来跟个十岁的小姑娘差不多大,瘦骨嶙峋。
看见她的笑容,雷萨疲惫的身躯仿佛注入了某种能量,他站直身子,呵斥她:“外边冷,快回去!”
杨美玲很听他的话,立马缩回了地下室。
因为雷萨没回来,她一直不舍得开灯,这会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电灯,开启烧水的按键。
电灯接触不是很好,一闪一闪的,电流稳定之后,整个地下室才露出它原有的模样。
整个地下室,只有十平米左右的大小。即便这样,在东区这个地方,一个月的租金都要八百九十星币。它比其他地下室要贵上一点的原因就在于,房东对其进行了简单的改装——有个独立的卫生间。
因为违规接入市政管网的排水管道,一到冬天,就会返潮,整个地下室,都弥漫着一股恶臭的气味。
但这么一点小事,对雷萨和杨美玲来说,却是已经习惯了。
杨美玲始终是一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雷萨还是尽可能的让她有一个独立私密的空间,那么这个卫生间就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整个地下室都只有十平米,雷萨还是用木板隔出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让她能更有安全感一些。
其余的位置,布置了一张破旧不堪的书桌,旁边放着一些极为简单的厨房用具,在正中心,是一张极为破旧的沙发,连中心的弹簧都漏了出来,那也是雷萨的床。
他长得高大,这场小沙发,连他的腿都放不下。
而在另外一处角落,整整齐齐的码着各种机械废品——那是杨美玲每天放学去收集的,一星期卖一次钱,那样一周的黑面包就有了着落。
雷萨每次一走进这个地下室,心中都会一哽。
他如同往常一样,走到中心的沙发上坐下,杨美玲递给他一杯热水,他稳稳握住。
温热的水温从杯壁侵染过手心,到达心里。
杨美玲小心翼翼道:“雷叔,吃饭吗?”
雷萨点头,哑声道:“好,咱们吃饭。”
杨美玲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事情一样,双眼明亮的将黑面包放在书桌上,用刀切成六片,雷萨四片,她两片。
两人就着热水,吞咽起来。
这种黑面包,饱腹感非常强。但并没有什么营养,是垃圾星上的主食。
雷萨从未想过,他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他像往常一样问她:“今天的学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听不懂的?”
杨美玲笑着摇头。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就像是在吃什么人间美食。
他沉吟片刻,又道:“你的药还有多少?”
杨美玲手心一颤:“还有很多呢,雷叔,别太担心。”
雷萨放下黑面包,看她一眼,直接站起来,走到她的书桌前,一把拉开抽屉。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空瓶。
他心里微微一颤,拿起右下角的那瓶,摇了摇,还剩一颗。
也就是说只够明天了。
他单手撑在桌上,脊背深深凹陷,狠狠地闭了闭眼,再次睁眼,那个透明的瓶子里,还是只有最后一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