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环抱的佑明寺，幽静隔世。
寺内的日程，日日如一。
熟悉的唱诵声又在佛堂响起。
云璇没有坐在殿内，而是坐在殿门口。
觉音师太对她说的话，她似懂非懂。
心中一动，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甚清晰。
觉音师太说云璇今日无心诵佛，就让她去殿外静坐观天。
云璇找了个小板凳。
手里抱着一束花，坐在殿门口发呆。
佛堂外是一个大院子。
四周围墙，中间放着香炉。
从佛堂外的台阶上，视线可以跃过围墙。
眺望到山坳和远处的小溪。
风从好远好远的地方吹来。
吹得云璇心里空无一物。
好似万里人间，只有她与这一方寺院。
她这会儿坐在外面，觉得前两日听不懂的佛经，流入耳中都清楚了几分。
有一瞬，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皇家书院念书的场景。
总是喜欢在珠玑斋外边听课。
越是在外边，听得也更认真。
云璇听着佛经，吹着风。
花朵在手中轻轻晃动。
惬意悠然的样子。
吹着吹着，云璇在风里闻到了一丝潮湿的气息。
天色也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山雨欲来。
云璇把小板凳往后挪了点，确保自己的身体都缩回了屋檐底下。
刚挪好凳子，哗地一声——
晶莹透亮的雨帘就扫过她眼前。
淅沥沥地，满院都是雨水。
声势大得不像是春雨，倒有几分夏日暴雨的狂烈。
佛堂内的诵佛声依旧。
云璇从观天，变成了观雨。
她脑海中闪过熟悉的画面。
梦中，自己幼时在佑明寺休养。
也是有一日遇到大雨，泥水溅湿了她的衣摆。
春衫单薄，个子小小的她不仅觉得冷，还觉得饿。
她被送上山寺庙养病，只是因为家人觉得她病气缠身不吉利，才把她寄放到佛门之地消灾除邪。
可毕竟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身子又病弱。
一日三餐都是寡淡的青菜白粥，身子哪里受得了？
那个梦做到最后，云璇是饿醒的。
也是那一次后，她意识到，原来简简单单的吃饱饭穿暖衣服，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眼下，云璇想着想着，就觉着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而且，还有点想吃肉。
云璇心虚地瞄了一眼背后佛堂内的佛像。
单是想吃肉这一点，就让云璇非常明确地认识到，像自己这种俗人是参透不了佛法的。
体会不到清心寡欲的境界。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许是佛堂里的某位显灵，快到午膳的时候，雨停了。
天色越来越亮。
一轮亮亮的太阳破云而出。
照着地上的水迹都在反光。
云璇一手抱花，一手摸着饿扁的肚子往外走。
刚出佛堂的院子，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璇儿！璇儿！”
对方叫得声音很小，似乎怕被别人听到。
云璇一听就立刻反应过来——爹来了！
她惊讶地瞪大眼，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么一望，就愣在原地。
坑坑洼洼的土地上，蓄着一汪汪的雨水。
云璇的眼底也蓄了一汪水。
她看见，院外的几棵参天古柏下。
云夙带着几个人站在树下。
一身锦袍早就被雨水淋得湿透。
几缕头发散落，湿漉漉地搭在额前。
那个当年自诩艳冠京城的人，此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他浑然不觉，只朝着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璇儿，快来！爹来看你了。”
云璇忍着眼里的两包泪，走到云夙面前。
云夙回头从福子手里接过个食盒。
食盒打开来，是一笼圆白的包子。
食盒内没有漏进一滴雨水。
“璇儿，这是聚福阁的包子，今早现买的，快吃快吃！”
云夙指着包子，却见闺女一直看自己，
“哎呀，谁知道今日上山到一半就开始下雨，出门的时候也不会想着带伞。”
云璇看看淋成落汤鸡的云夙，又看看食盒里带着余温的包子。
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觉音师太说的对。
疑虑在梦中，答案却在现世。
她困扰了太久，终于在一场春雨，一笼包子面前顿悟。
“爹……”云璇哭着开口喊了一声。
可是刚开口，嘴里就被塞了个包子。
云璇：“唔——”
接着就听爹神色戒备地低声说：
“这里面有羊肉馅，悄悄地吃。
千万别被她们发现了啊~”
云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