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泽尔终于抬起头来。
这个角度,让他那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青涩面容、柔和中带着点刚硬的轮廓,越发分明了。
他的眸色也更加深幽,微微仰望着她,轻声低语:
“以后,我可以叫你黛拉吗?”
他心里其实一直这样叫的。
瑞拉什么的,其他人一定都这样叫的吧。
他现在所能拥有的,只有这么一个独特的称呼了……
倾凰忍住了摸他脑袋的想法,点头:
“随你怎么叫啊,你开心就行了。好点了吗?”
她真想知道,他究竟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好了,”文泽尔露出了有几分勉强的笑容,指指身侧的地方:“坐下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她坐下,静静凝望他。
文泽尔垂下了眼,张了张嘴,却罕见的支吾起来:
“我……我……”
极轻的叹口气,他轻轻道:
“我刚才做了噩梦,十分害怕,所以才抱紧你,抱歉。”
倾凰面无表情:“哦,知道啊。”
哼,真的不是因为喜欢她吗?
说过这件事,他便似有了勇气,抬眸直视她的眼睛,轻缓认真的说:
“明天,最迟后天,就会有人来到森林里找我。
我会回王宫,你呢,打算去哪里?”
他深深的望着她,目光复杂极了,有期待,又有失落,还有歉然不安……
倾凰同他对视了一下,便知道他此时纠结成麻花了。
她忽然一笑,反问: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呢?”
她反问出声的一瞬间,文泽尔便了悟,她可能比他想的还要聪明一点。
而且她看他时,眼睛总是在微笑,一定,也对他有好感吧。
他不确定的想,心中一股热流不期然的涌动起来。
却仍未冲散他的理智。
他的计划不会改变,只是更坦诚了几分,如实的道:
“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会带你一起回去。但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他此行要迎接卡洛尔公主,没接到人,却带回了另一个姑娘?王后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的。
倾凰点点头,并不失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文泽尔凝望她片刻,浅浅的、怅然的微笑着,嗓音轻柔:
“我会给你一些钱,你先寻一个安稳的容身之处,然后,我再想办法……”
如果不能在一起,他也希望她一定要安好。
倾凰黑白湛然的眸子望了他片刻,忽然道:
“我可以进宫,给你做侍女呀~”
“……”文泽尔一怔,神色微惊,他从未这样想过。
只因,侍女的地位,比平民还要卑微。
但不管怎样,反正都无法门当户对,让她进宫,倒像是剑走偏锋的奇招。
可他不能这么自私。
“有些事,我必须要说清楚,”他声音轻得像林间的雾气,质感却是暖的,“你对王宫有什么印象?”
“高贵,奢华。”
顿了下,倾凰老实补充:“勾心斗角……”
一片和谐的王室,几乎不存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将她感慨的神情看在眼里,文泽尔欣慰的叹了口气,原来她并不是全然的天真无邪。
他声音里有淡淡的厌倦: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所在的王室的确如此,充满明争暗斗,暗流涌动。
我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暗中盯着。自由很奢侈,我并不希望你卷入其中……”
倾凰默然着没有回应。
毕竟,进宫或者成为王妃,都不是她的目标。
她只要得到他全部的爱,唤起他的记忆,就行了。
她的沉默,却让文泽尔误会成了失望。
他想了一下,找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目光清冽:
“你可以再想一想。如果你知道宫廷的危险,可仍愿意前往的话……
王宫后面有一片小树林,五天之内,你把这件丝巾系到树上,我就会派心腹接你。”
他从马车里找出了一条金色丝巾,绣着华丽的雄狮图案。
倾凰接过来:“我会好好想的。”
文泽尔点头,英俊面容染上了几分坚毅果决之色。
她如果真的愿意进宫,他一定会竭力护好她。
……
寂寂的长夜流逝过去。
天色微明,篝火的余烬尚冒着淡烟,便有哒哒马蹄声寻了过来。
和文泽尔说的一样,有人来找他了。
而且是一行整齐划一的银甲骑士。
他们上前的同时,对马车试探的呼喊:“殿下,你在吗?”
车厢里,文泽尔和倾凰对视了一眼,掀起窗帘,露出矜贵清冷的面容:“我在。”
骑士们翻身下马,喜出望外:“吾等恭迎殿下回宫!”
“先等等,我有些事情要处理。请你们退远一些。”
不明所以的骑士们往后退去。
文泽尔放下帘子,神色怏怏,轻唤出声:“黛拉,我……”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吗?
气氛沉寂而哀伤,他凝望着她,于微暗的马车里,眸深如许,似蕴着不能说出口的万语千言。
如果可以,真想一直留在森林里……
倾凰知他此时心绪复杂,抢先道:“我有东西给你。”
她雪嫩的手心里握着三颗莲子,塞进他手里,犹带着暖暖的体温,似是握了许久。
文泽尔低头看去,是三枚青玉般的不知名果子,散发着令他难忘的清淡香味——
原来她身上的香气,是因为它。
很独特呢。
“你手有点凉,”她慢慢放开他微凉的手指,轻声解释起来,“这个东西叫莲子,外面有一层皮,剥开,里面是白色的果实,可以直接吃。”
犹豫片刻,她终究无法掩饰自己的担心:
“你心脏不好,吃了这些莲子,应该就会好了……”
文泽尔抬起幽深的双眸,极轻的扬唇,声音平静温和:
“应该不用了。我的心脏并没有问题,只是被偷走了一半,所以有些弱……”
“?”倾凰一时有些难以分辨“被偷走一半”,到底是个比喻,还是实事。
但看他的情况,应该不是比喻。
所以,心脏被偷走了一半?听着为何如此匪夷所思?
见面前的少女怔怔的瞪大了眼,颇为惊疑的模样,文泽尔连忙微笑起来:
“骗你的啦,心怎么可能被偷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