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张春不会这样做,不会!”
周娘子连声音否决,魂不守舍地盯着洞口,极力替张木匠辩解,“张春不是那样的人,娃娃是他结发妻子,心爱之人,这些年他一直很珍惜娃娃,怎可能会丢下他的命根子,兴许是娃娃出了事,他来修娃娃,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死暴露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
拳儿道,“娃娃只是长得像赵娘子,不是真的,赵娘子两年前就病逝了,婆婆说她福报深,能很快投胎转世过好日子。”
“不是的,赵娘子她没走,她舍不得丢下张春独自离开,一直留在他身边,他们本可以这样相守一生,是我的死引来了府衙注意,暴露了赵娘子的存在,是我该死,她在池塘里救了我一命,我却害死了她……”
“我命不好,前半生过得凄苦,猪狗不如,直到嫁给张春,我才终于不用挨饿,不被打骂,他虽不爱我,却是个称职的丈夫,努力雕刻木工养活我和家,他们夫妻俩将我从水深火热的地狱救出来,我却恩将仇报,反把他们推下地狱,我真该死,我不应该活着。”
周娘子蹲下身子,掩面痛哭。
三人默不作声。
周娘子悔恨痛哭,与不远处洞口前张木匠的举止形成巨大反差,讽刺至极。
她口中千好万好的男人,深爱亡妻的深情丈夫,此刻边害怕地往洞外跑,边用尽全力踢开向他飞来的木盒。
任凭盒子苦苦缠着,他眼里没一丝心软,只剩下无情与狠厉,挣不脱,便捡起地上的大块碎石砸盒子。
径直将盒子砸出一个窟窿,石块划过娃娃脸庞,留下清晰明显的划痕。
明明是一块没心没意识的死木,此刻娃娃脸上竟流下两行血泪。
张木匠见此,不仅没停手,反而铁了心,敲坏盒子上的锁头,将娃娃拿出来丢弃在地,用脚踩,用石头砸。
眼里话里尽显刻薄狠心。
“让你缠着老子,吸老子血,还想要老子命,做梦,你去死吧!”
裴令和拳儿年纪小,没经历太多的事,见此情形,默默抹眼泪,不敢声张惊动周娘子。
不愿她知道如此残酷的真相。
谢微宁沉默许久,蹲下身子,轻言道,“不要为一时的感动葬送一生,张家,张春对你的恩情,你已经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辛勤持家中回报他们,无需内疚,他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好,是你感恩心为他们镀了层金光,当年张娘子病逝是因为太过操劳,她嫁入张家,嫁给张春,才十五,张家老两口什么为人,想必你比县衙查到的消息要更清楚,张春又是个懦弱无能的人,嘴上说心疼赵娘子,实际上什么也没做,雕刻更是没赚到半分钱,养家担子全部落在赵娘子身上,她心力交瘁,又染风寒才不治而亡。”
张娘子不愿相信,抬起来哽咽道,“张春他是懦弱,可他爱赵娘子的心不假,对我好也不假,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山都会倒,何况人心。”
谢微宁说这话时,目光投向洞口。
周娘子不明所意,下意识随她目光望去。
这一看,瓦解了她的世界观。
张木匠还在对着地上的木头娃娃发泄、出气。
这样凶狠无情的眼神,她从未见过,记忆中的体贴丈夫根本不是人,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木头娃娃被他砸得面目全非,双手双脚尽断,曾经亲手精心雕刻,一笔一划都怀揣爱意,现在陌生得好似杀父弑母的仇人。
“不要,不要!”
周娘子跌跌撞撞跑出去推开张木匠,将地上破碎的木头娃娃抱起来。
心疼擦拭身上的尘土,娃娃支离破碎,一双清澈眼眸静静看着她流血泪。
那日,她从地里回家吃饭,在屋前的池塘看到娃娃飘在水中,便拿棍子去塘边捞。
忽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推搡了她一把,没站稳滑入水中,池塘水深,水底淤泥水草多,越挣扎越往下陷,口鼻被呛入泥水。
就在她快要窒息,昏沉之际,娃娃飘到她眼前,神奇的将所有泥水水草隔绝开,甚至在水下,她还能呼吸到清晰空气。
昏迷前,娃娃清澈的目光就像现在平静的注视她。
她救了她,她却没能救下她……
周娘子声嘶力竭大吼,“张春,你个疯子,为什么要伤害她,当初不是你苦苦哀求,拼尽全力感动仙者,才将她留下的。”
他做足伪装才来地下城,却被眼前这只陌生面孔的妖,连名带姓喊,还知道娃娃的秘密。
张春心烦意乱。
仙者特地交代过,赵淑兰魂魄被封入娃娃体内的事,万万不能露馅,若此事闹大被官府知晓,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老子的东西想怎么丢就怎么丢,关你屁事。”
张木匠狞恶地抢回娃娃,急匆匆离开,继续寻找仙者。
仙者人就在地下城,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要是一直不出面帮他销毁要他命的娃娃,他就把巫术封魂一事抖出去。
反正施展巫术的仙者,杀昭娘的是赵淑兰的冤魂,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官府无论如何都定不了他的罪。
他还没活够,不能死,也不想死。
他要回去听爹的安排,再娶一个新妻子,娶个黄花大闺女过日子。
谁都别想阻拦他!
“张春,你不许把娃娃带走。”
周娘子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拉住张木匠,抢夺他手中的娃娃。
陆姑娘说得对,是她的感恩心对张春镀了金光,光芒散去,他根本就是个软弱无能又心思深重的恶人。
他刚才那样对赵淑兰,带走她,一定不会待她好。
赵淑兰已经惨死他手一次,她不能再让她的魂魄也死于这个歹毒之人的手中。
“哪来的疯狗,给老子滚开!”
张木匠见抢不过周娘子,直接对她拳打脚踢,奈何他常年待在家中雕刻,身子虚,比不过周娘子风吹雨打在地里劳作,练就出一身力气,反被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扭来扭去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