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沟后山那场大火留下的创伤,远不止焦黑的土地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糊味。
家属院里,往日欢快的劳作气氛被一种沉闷的压抑取代。
姐妹们看着半山腰的狼藉,眼神里满是心疼和迷茫。
半年的汗水,眼看就要有收成,却一夜成空。
沈令宁站在废墟前,秋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却写满坚毅的额头。
她弯腰,抓起一把混合着灰烬和焦土的泥土,攥紧,又缓缓松开。
“令宁……”
孙大娘的声音带着哽咽:“这……这可咋办啊……”
“还能咋办!”
刘金凤红着眼圈,语气却硬:“哭有啥用!咱再种!我就不信了!”
沈令宁转过身,脸上看不到泪痕,只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大娘,金凤姐,大家说得对。哭没用。山烧了,但人还在,手艺还在,心气就不能散!”
她立刻行动起来,展现出惊人的冷静和规划能力:
1.清点损失,安抚人心:组织人手仔细清理火场,将还能抢救的茶苗小心移栽;对受损严重的家庭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稳定大局。
2.变废为宝:她发现大火烧过的土地变得异常肥沃(草木灰效应)。
她立刻决定,利用这片焦土地,抢种一季生长周期短的萝卜、白菜等冬菜,既解决部分口粮蔬菜问题,更重要的是让土地不闲置,让大家有活干、有盼头,维持住集体的凝聚力。
3.另辟蹊径:茶叶短期无法恢复,但广交会的邀请函已经到了,绝不能错过!
她将目光投向未被火灾波及的野桂花林和保留下的部分菊花田,以及仓库里幸存的茶籽和皂角。
“茶叶不够,我们就主打‘香氛’和‘清洁’!”
她做出决策:“金桂红茶产量减少,就做精品!桂花皂、菊花皂、茶籽洗粉加大生产!还要开发新产品!”
‘妈妈,花花好香……甜甜……’
福宝在玩闹中无意揪了一把野桂花递给沈令宁。
看着女儿纯真的笑脸,闻着那浓郁甜香,一个念头击中沈令宁——为何不将桂花直接融入食物?
她带领姐妹们,用古法熬制出浓稠剔透的桂花蜜,又试着将桂花蜜融入简单的发糕、米糕中,做出带着天然桂花清香的桂花糕。
口感或许粗糙,但那天然的花香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堪称顶级美味。
同时,她改进皂角洗粉的配方,使其更细腻,用简陋的纸袋包装,贴上“松涛沟”手写标签。
周卫国调动关系,找来一些废旧木料,大家亲手钉制了几个简陋却结实的包装箱。
沈令宁将有限的精品红茶、各式香皂、桂花蜜、桂花糕、茶籽洗粉精心组合搭配,分成不同的展品套装。
每一份产品,都凝聚着松涛沟人在灾难过后不屈不挠的心血和智慧。
长安,首届广交会现场。
(历史架空哈,大家不用代入,真实的广交会一直都是在广州举行的哈。同时期长安是举行过类似的展销会,但规模上不如广交会。)
人头攒动,喇叭声、交谈声、各地方言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商品的气味。
松涛沟的展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长安桂花茶籽皂门市部的店长是赵长河推荐的退伍军人,姜成东。
是本地人,家住纺织城一带,三教九流都比较熟络,提前按照沈令宁的安排,定制好了可以带灯的广告灯箱,跟品牌统一调性的货架和展台。
连宣传单都是中英文双语,画面排版赵向东让报社广告部的同志帮忙,并监督印刷。
一切都准备充分,只是看到松涛沟的展位在角落时,赵向东提出要帮忙更换位置时,被沈令宁拒绝。
“没事,大哥,挺好的。咱们是第一次参展,在这个位置也很正常。不要被人拿住干爸的把柄。”
虽说整体看起来很是洋气大方,但跟其它大厂、国企相比较,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起初,无人问津。
偶尔有外商路过,好奇地看一眼那些形状朴素的皂块和纸包,又摇摇头走开。
刘金凤急得嘴角起泡。
沈令宁却不急不躁。
她让刘金凤将桂花糕切成小块,将桂花蜜用开水冲调成一小杯一小杯的试饮装。
“金凤姐,我们来不了华丽的,就来实在的。让人先闻到我们的香,尝到我们的甜!”
清甜的桂花香渐渐飘散开,吸引了一些人驻足。
沈令宁落落大方地用简单的英语单词配合手势介绍:“Natural(天然的)!Flower(花)!Soap(肥皂)!tea(茶)!pelese try(试试)!”
好奇之下,有人尝试。
桂花糕的甜软、桂花蜜水的润甜、香皂洗完手后留下的淡淡花香……
这种原始却纯粹的自然气息,反而在充斥着工业品和化学香精的会场形成了一股清流。
旁边机械厂的档口上姓陈的车间主任探着脑袋好奇地问:“这位同志,你居然会说英语啊?”
沈令宁扭头露出笑容:“以前学过一点。”
两个人攀谈起来,沈令宁端着一杯加了蜂蜜的桂花递过去:“来,同志,喝一杯解解渴。”
陈主任端过去喝一口,大赞道:“这味道真不错,我一上午看了半天了。你们这皂卖得挺好的啊。有多的吗?给我们留上一百块,刚好国庆发福利。”
沈令宁面露难色:“呀,您不早说,我们库存不多了,展会还有两天,得留点备用的,仓库估计最多给您留50块出来。”
陈主任大喜过望,搓着手点头:“50块?可以可以。”
他原本也只是随口试探一下,没想到还真有。
又在陈主任的热情介绍下,旁边几个国企,长安纺织集团、长安搪瓷厂都挤过来看松涛沟的香皂还有金桂红茶。
各家加单先外商一步定下松涛沟下个季度的定单。
刘金凤和姜成东签合同签得合不拢嘴。
‘妈妈,那个伯伯……身上有……铁锈和臭臭油的味道……他不喜欢甜甜……’
“他刚才在厕所跟人说的日语。”
福宝被沈令宁用背带裹在身前,小脑袋靠在她肩上,忽然小声嘟囔,小手指无意识地指向一个其貌不扬、在各个展位间徘徊却很少说话的中年男人。
沈令宁心中一动,表面不动声色,继续招呼客人,余光却开始留意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