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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中,林英正蹲在灶前添柴,锅里的玉米糊糊咕嘟作响,柴火“噼啪”一声炸开,火星溅到裙角,她下意识一抖手,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踏碎了清晨的寂静。

是族老带着七八个青壮来了,手里攥着新刷的木牌,漆色未干,松节油的气味混着晨露钻进鼻腔。

“山禁”二字在初阳下泛着刺目的黑光,像两把钉进地里的铁钉,扎得人眼皮发紧。

“林丫头。”族老把木牌往石桌上一磕,烟杆头敲得石面“当当”作响,惊起檐角一只麻雀。

“今晨祠堂议了,因连年兽患,禁林三月内不得擅入。违者罚猎具、断口粮。”他浑浊的眼珠突然眯起,像老鹰盯住草丛里的鼠,“有人昨夜在禁林西坡见着你的足迹,可有话说?”

林英直起腰,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掌心还残留着柴灰的粗粝。

灶膛的热气扑在脸上,她却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冷风顺着脊梁往上爬——她昨夜根本没出过村,连院都没迈过半步。

念头转得极快:必是有人伪造脚印,想借族规压她。

面上却依旧平静,反问:“谁见我进去了?”

“王猎户。”族老一摆手,人群里被推搡出个灰布衫的汉子。

他喉头动了动,声音沉得像山涧石滚过深谷:“西坡那片软泥地,留着女子窄靴印,深三寸,步距四尺。”

他目光扫过林英脚上的黑棉靴,布面已磨出毛边,后掌一道半指长的裂口清晰可见,“和你昨日穿的那双,分毫不差。”

林英低头看自己鞋底。

青布面沾着灶前的草屑,裂口边缘翘起,像一张微张的嘴。

她忽然笑了,指尖轻轻叩了叩那道Y形裂痕,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巧了,我这鞋底有道Y形的裂,走路时必在泥里压出个豁口,您让人去拓印比对,若有这道痕,我认罚。”

族老愣了愣,挥挥手:“铁柱,带两人去西坡。”

刘老三站在人群最后头,算盘珠子在袖筒里硌得手腕生疼,一颗颗像压在心上的铁丸。

他盯着林英脚上的破靴子,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明明让二赖子穿了双跟林英同款的新靴去踩脚印,谁能想到这丫头的鞋底竟有裂口?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湿透了里衣,他悄悄往后挪了半步,混进围观的婶子堆里,闻着她们身上腌菜和柴火混杂的气息,心却像坠进了冰窟。

半个时辰后,铁柱攥着张拓印的纸跑回来,纸面还带着泥腥气。

纸上的靴印圆圆整整,连个豁口都没有。

林英当众脱了左脚的靴子,举起来给众人看:“瞧见没?这道裂要是踩过泥,能不留记号?”

她转身看向人群,目光像淬了冰的箭,射向墙角那抹暗红,“倒是有人,昨夜后半夜提灯出门,鞋上沾着西坡特有的红黏土——那土黏脚,走十里都甩不掉。”

“我……我起夜瞧见了。”林招娣攥着姐姐的衣角,声音细得像蚊鸣,可字字清晰,“刘叔往祠堂去的时候,鞋底红乎乎的,像沾了西坡的泥。”

人群“轰”地炸开了。

二丫娘扯着嗓子喊:“刘老三前日还说我家兔崽是妖物,合着是他自己搞鬼!”张婶子跺着脚,震得地皮微颤:“上回我家鸡丢了,莫不是他偷的?”

族老的烟杆“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发现刘老三不知何时缩到了墙根,鞋底那抹暗红在晨雾里刺目得很,像未干的血。

老人咳了两声,弯腰捡起木牌拍在石桌上:“山禁照旧,但……但林丫头的事,作罢!”说罢转身就走,青壮们跟着一哄而散。

月上柳梢头时,村庄沉入静谧,瓦檐上浮着一层银霜。

林英裹着件灰布袄往院外走,脚踩在冻硬的泥地上,发出“咯吱”轻响。

刚跨出篱笆就撞着个人——陈默抱着个布包,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柄斜插的剑。

“别去。”他声音压得极低,呼出的白气在夜色中散开,“我白天瞧着,祠堂那边派了人在村头守着。”

林英停住脚,她知道陈默说的“去”是去哪儿——禁林深处的悬崖边,长着片野生五味子,是治娘咳血的特效药。

空间里种的药材总差那么点火候,她必须去采。

“我娘的药快没了。”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眼底烧着团火,“我得去。”

陈默把布包塞给她,展开一看,是张画得密密麻麻的山道图,暗溪、枯树、断崖都标得清楚。

他耳尖泛红:“我昨夜睡不着,把进山的路默了一遍。这条沿溪的小路,野兽不爱走,巡逻的猎户也瞧不见。”

林英捏着图纸的手紧了紧,纸面粗糙的纹理硌着指尖。

山风掀起她的额发,她忽然笑了:“陈知青,你比我还会打算盘。”

月黑得像口倒扣的锅,林英裹着黑布衫,顺着陈默标的暗溪走。

溪水浸得鞋袜透凉,脚底像踩着冰刃,她却走得极轻,像片飘在林间的叶子。

腐叶的霉味混着湿土气息钻进鼻腔,远处猫头鹰“咕——咕——”叫了两声,惊起林间一阵窸窣。

绕过第三棵老桦树时,她突然贴紧树干,粗糙的树皮摩擦着手臂,前头传来脚步声,是守禁林的猎户举着火把巡夜,火光在树影间晃动,映出斑驳的光影。

等火光走远,她攀着野藤爬上断崖,石缝里成串的五味子在月光下红得发亮,像凝固的血珠。

她刚伸手去摘,后颈的寒毛猛地竖起。

“别射。”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林英反手抽出背上的短弓,箭头却在半空中顿住——王猎户举着双手站在五步外,脸上沾着草屑,肩头还挂着露水。

“我是来带路的。刘老三雇了外屯的猎狗队,明晚要搜你家,借口‘藏匿禁物’。”

林英眯起眼,山风卷着松针的清香扑过来,她望着王猎户眼角的皱纹,那是去年冬天,她用空间里的野山参救他娘时,老人跪在地上磕的。

松脂的微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你为何帮我?”

“你爹救过我命。”王猎户蹲下来,用枯枝在地上画着,枝条划过石面,发出沙沙轻响:

“二十年前,我被熊瞎子追,是你爹拿猎刀引开了熊。”他抬头时,眼里泛着水光,“如今你救我娘,这情,我得还。”

林英收了弓。

月光漏过树顶,在两人脚下铺了条银路,落叶在脚下发出细微的脆响。

她摘下背篓,把五味子小心放进去,红果串碰出细碎的“簌簌”声,像风铃轻摇。

王猎户在前头带路,身影融进浓黑的林子里,像两把插入夜色的刀。

远处传来雄鸡打鸣,天快亮了。

林英摸了摸背篓里的五味子,触手温凉,果皮微涩的气味钻入鼻尖。

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衣领,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一夜,她采到了药,也摸到了更暗的网。

但没关系,她有的是办法,把这张网,撕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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