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晨曦,如同一柄淬了寒冰的金剑,精准地刺破靠山屯上空的铅色云层。
万道霞光倾泻而下,将整个晒谷场染成了一片辉煌的金色。
然而,场中凝滞的空气,却比这深冬的清晨还要冷上三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场地中央,那泾渭分明的两堆“猎物”上。
一边,是孙大锤和他几个垂头丧气的帮手。
他们面前的雪地上,只孤零零地躺着半截烧得焦黑的熊掌,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糊味。
七天,整整七天,这就是他们全部的收获。
而另一边,则是一幅足以让任何老猎户心脏骤停的景象。
一头活生生的雪豹,被特制的藤网束缚着,金色的瞳孔中虽有凶光,却更多的是一种被驯服的平静。
它只是懒洋洋地趴着,仿佛这晒谷场不过是它打盹的另一块岩石。
光是这一头活物,其价值就已无法估量。
雪豹旁边,是三张铺展开来的完整熊皮,每一张都比门板还大,毛发油光水滑,毫无瑕疵,显然是顶级货色。
再旁边,十只皮毛泛着紫金色光晕的紫貂被整齐排列,那是在黑市上一只能换回一年口粮的珍稀之物。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五株用湿润苔藓包裹、放在木匣中的雪参。
它们根须完整,形态酷似人形,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狗剩挺直了腰板,像一杆标枪般站在林英身侧。
赵老栓则亲自上前,戴着老花镜,一寸寸地查验着。
他的手在触碰到那活着的雪豹时,激动得微微颤抖;在拿起雪参时,更是老泪纵横。
“没错!活的雪豹!三张黑瞎子王的全皮!十只上品的紫貂!还有这……这五株百年雪参!”赵老栓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他猛地转身,对着鸦雀无声的众人高喊,“我赵老栓用我这双验了一辈子货的眼睛担保,林英丫头的猎物,无论数量、品质,皆为靠山屯立屯以来之最!这药材,更是救命的仙草!前几日咳血不止的三家人,就是靠着林英提前送回的药材吊住了命!”
此言一出,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些原本还心存疑虑的村民,此刻看向林英的眼神彻底变了。
救了人,这比猎到再多的野兽都更能赢得人心。
相比之下,孙大锤那半截焦黑的熊掌,简直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呸!废物!”一个老猎户朝着孙大锤的方向啐了一口,“进山七天,就带回来这么个玩意儿,还不够塞牙缝的!我们靠山屯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就是!还好意思跟林英丫头比?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鄙夷和唾弃声如同潮水般将孙大锤淹没,他脸色由红转紫,最后变得惨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孙家的主心骨,孙老六,排开众人,走到了场中。
他看了一眼自家侄子的惨状,又看了一眼林英那震撼人心的收获,浑浊的他躬身对着众人,声音洪亮:“我孙老六宣布,此次狩猎挑战,林英获胜!按照我们祖上传下的规矩,猎获珍兽数量、品质皆为第一者,当为我靠山屯新一任——猎王!”
猎王!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村民们再次哗然,但这一次,却无人站出来反对。
事实摆在眼前,那活着的雪豹是铁证,被救活的三家人是铁证。
林英的强大与仁心,已经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个拄着盘龙拐杖、身形佝偻的老人缓步上前。
正是那位神秘的铜哨老人。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们的心跳上,整个晒谷场的喧嚣瞬间平息。
他来到林英面前,浑浊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青铜哨子,哨身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上面精细地刻着九道连绵的山脉纹路,哨口处更有一圈神秘的幽蓝色。
“三十年前,北山狼灾,我吹响此哨,一夜退狼三百,独守屯口三日。”老人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如洪钟大吕般贯入每个人的耳中,“今日,它该有新的主人了。”
他亲手将挂着哨子的皮绳,套在了林英的脖颈上。
那冰凉的触感,让林英心神一凛。
“孩子,”老人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记住,猎王之王,不在于杀,而在于控山、知兽、安人。你救下险些害你的孙大锤,是为仁;你驯服雪豹而非杀戮,是为智;你收养狼犬为哨兵,是为谋;你立下规矩共享药材,是为德。这枚九山哨,非你莫属。”
林英深吸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她握住胸前冰冷的铜哨,将它缓缓含入口中。
她没有像常人那样鼓足腮帮子猛吹,而是气沉丹田,运用前世特警训练时掌握的腹式共鸣法,将一口气息凝成一线,轻轻一振。
“嗡……”
没有尖锐的嘶鸣,而是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龙吟,低沉而威严,瞬间破空而出!
哨音仿佛拥有生命,它穿透云层,撕裂风雪,向着四面八方的群山席卷而去!
“嗷呜……”
守在晒谷场外的三只狼犬,瞬间人立而起,仰天长啸,它们的啸声与哨音完美融合,应和着,臣服着。
紧接着,从东山到西岭,从北坡到南谷,整片连绵的林海雪原,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回音,仿佛万兽来朝!
这惊天动地的一幕,彻底击溃了所有人最后的一丝犹豫。
晒谷场外,上百名猎户、村民,甚至是从外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此刻都心神剧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纷纷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在了雪地里,向着场中那个手持铜哨的少女,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猎王!”赵老栓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振臂高呼。
“猎王!!!”
呼声如山崩,如海啸,一浪高过一浪,震得整片林海都在簌簌发抖。
就在此时,林建国和林招娣眼中含着热泪,捧着一面崭新的旗帜从人群中奔了出来。
那是一面红底黑边的猎旗,旗帜中央,用最精细的黑线,绣着一头狼与一头豹并肩立于山巅的图案。
狼象征着她收养的狼犬护卫,豹则代表着她驯服的雪山之王,合在一起,便是驯兽与控山,是新秩序的象征!
林英接过猎旗,环视着跪在地的众人,目光清澈而坚定。
她将旗帜郑重地交到狗剩手中:“狗剩,北岭的哨塔,以后就归你守了,此旗就立于塔上!”
狗剩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挺直胸膛,吼道:“是!猎王!”
林英又转向一旁脸颊通红的陈默,对他微微一笑:“我们靠山屯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山里的出产,村里的账目,都得有个明白人来算清楚。陈默,这副担子,你敢不敢接?”
陈默的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但他却猛地抬起头,迎着林英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大声回应:“我……我跟你一辈子,管好这片山林!”
夜幕悄然降临,加冕的喧嚣渐渐散去。
铜哨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在林家的门槛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杖印和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山有灵,人有道。你选择的路,比我当年更难,也更远。”
林英站在院子前,望着屋里透出的温暖灯火,听着弟妹们安稳的呼吸声,心中一片宁静。
她轻轻抚摸着胸前那枚已经变得温润的九山哨,感受着上面古老的纹路。
忽然,无人能察觉的意识空间深处,那汪寒潭之底,一直静静悬浮的冰晶莲花,其第十七片花瓣,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舒展开来。
莲心处,一点微弱的光晕如星火般跃动了一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亮。
一股莫名的警示感,悄然涌上林英的心头。
她抬起头,望向屯子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深不见底的黑暗群山。
风,似乎变得更冷了。山外,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