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白中被彻底冻结了。
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熟悉的星光,没有了狡黠的笑意,更没有了望向他时那份能融化世间所有冰雪的温柔。只剩下足以吞噬所有光明的、纯粹的、非人的白。
“……愿愿?”林菲菲看着那个从病床上缓缓坐起来的“许愿”,喉咙里发出了梦呓般的、充满无尽恐惧与荒谬的呢喃。
病床上的女孩没有理她,只是用一种近乎机械的、无比流畅却又无比诡异的姿态,缓缓转过了头。那双纯白空洞的眼睛精准地越过所有人,死死锁在了那个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的江弈身上。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一个许愿从来都不会有的笑容,冰冷、傲慢,充满了神明在俯瞰蝼蚁时才会有的悲悯与嘲弄。
“你好啊,”她开口,声音是许愿那清脆悦耳的声线,可语调却平得像一条拉直了的心电图,“我的,‘将军’。”
轰——
这句用他最熟悉的声音说出的最冰冷的问候,像一把烧红的铁锤,狠狠砸碎了江弈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他看着她,看着那张刻在骨子里、融入血液里的脸,看着那双被一片纯粹的白色所占据的陌生的眼睛。那具刚刚才因滔天怒火而重新燃起战意的身体,在这一刻被一股更加冰冷沉重的、足以将灵魂都彻底压垮的无力感瞬间淹没。
输了。
他还是输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此生唯一的光,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熄灭,然后被一片更加深沉恐怖的黑暗彻底取代。
“你不是她。”江弈缓缓开口,猩红的眸子里所有愤怒与疯狂的情绪都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得近乎死亡的绝对空洞。
“她去哪了?”
“她?”“许愿”嘴角那抹冰冷的嘲弄愈发浓烈。她伸出属于许愿的修长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她当然还在这里。只不过,她现在很‘累’。毕竟,要‘清理’掉一个像小强一样顽固的自我意识,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不过没关系,”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是淬了冰的火焰,“很快,她就会和我彻底地融为一体,成为‘我’最完美的一部分。”
“你做梦!”一声充满无尽恨意的凄厉嘶吼从病房角落轰然炸响!
是林菲菲!她终于从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巨大恐惧中挣脱出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护崽母狮,猛地从地上爬起,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占据了她最好朋友身体的魔鬼疯狂地冲了过去!
“我杀了你!你这个怪物!把愿愿还给我!”
然而,她的刀甚至还没来得及靠近病床。
“小心!”林墨那总是温和从容的脸色第一次剧变!他整个人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撕裂了那不足三米的距离,一把将早已失去理智的妹妹死死从身后抱住!
也就在同一时间,那个一直静静坐在病床上的“许愿”动了!
她的身体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力学常识的诡异姿态向后一仰,那把闪烁着寒光的水果刀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险之又险地飞了过去!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那把刀狠狠地钉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刀身因巨大的力量而剧烈地嗡嗡作响。
死寂。整个病房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菲菲呆呆地看着那面墙,看着那把还在作响的刀。那颗早已被愤怒填满的心脏,在这一刻被一股更加彻骨的寒意彻底淹没。
她……她刚才做了什么?她竟然想用刀去杀那个有着许愿面容的怪物?如果……如果刚才哥哥没有拦住她,如果那把刀真的刺了下去……那她和亲手杀了愿愿又有什么区别?!
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怕与自我厌恶,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她脆弱的心脏。
“哥……”她缓缓转过头,那双总是明艳张扬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呆滞与空白,“我……我……”
“别怕。”林墨死死抱着她,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桃花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后怕。他紧紧盯着那个缓缓重新坐直身体的“许愿”,声音低沉而稳定:“你到底是谁?”
“我?”“许愿”的脸上露出一个充满孩童般天真的困惑表情。她歪了歪头,那双纯白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残忍的好奇。“我没有名字。你们可以叫我‘幽灵’,也可以叫我‘清道夫’。当然了,”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天真而又邪恶,“我更喜欢你们叫我……”
她缓缓伸出手,指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仿佛已经彻底死去的男人。
“他的,‘女王’。”
江弈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早已被无尽空洞所占据的猩红眸子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簇微弱却又无比璀璨的黑色火焰。
“你想要的,是‘钥匙’。”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无数碎裂的玻璃狠狠碾过,“是我父亲留下的,那把可以打开‘潜意识之海’的钥匙。”
“没错。”占据了许愿身体的怪物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不愧是江闻的儿子,到了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如此清晰的思考能力。”
“只可惜……”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残忍,“你太弱了。你的意志力,你的精神强度,甚至还不如这个在你看来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所以,我对你没兴趣。”
“我只要她,只要她的大脑和她那独一-无二的‘天赋’。有了她,我就能得到那把最终的‘钥匙’,然后……”她缓缓张开双臂,像一个即将拥抱整个世界的神明,“成为这个‘新世界’的唯一。”
“是吗?”
江弈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足以让魔鬼都为之战栗的疯狂。
他没有走向电脑,而是缓步走到了那台连接着许愿的脑电波监测仪前。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代表着“入侵”与“吞噬”的恐怖图谱,眼神平静得可怕。
“你错了。”江弈看着“许愿”那双纯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以为她的大脑是‘容器’,是使用‘钥匙’的工具。你以为得到了她,就得到了一切。”
他摇了摇头,嘴角那抹疯狂的笑意愈发浓烈。
“你根本不明白我父亲真正留下了什么。这个女孩……她充其量,只是一台兼容性最好的‘显示器’。而我父亲真正的遗产,那把‘钥匙’的核心……”
江弈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在这里。”
“它不在硬盘里,不在云端,不在任何代码里。它与我的基因绑定,与我的记忆共生。它就是我。只有我的精神,才是那把‘钥匙’唯一的‘锁芯’!”
“你想打开那扇最终的门,单有她这个‘显示器’根本不够。”
“你还需要……”他看着对方那双纯白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的惊疑与贪婪,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个,独一无二的,‘cpU’。”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弈猛地转身,从医疗推车上拿起一个备用的脑电波感应贴片,毫不犹豫地撕开了无菌包装。
“你干什么?!”林墨脸色剧变!
江弈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眼神,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那张他挚爱的脸。
然后,他将那枚冰冷的感应贴片,狠狠地按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他不是在创造一个新的战场。
他是在,打开自己城堡的大门,邀请恶魔的军队,长驱直入!
“你不是想要‘钥匙’吗?你不是觉得她才是那个最完美的‘容器’吗?”
江弈闭上眼睛,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那是一种将自己的一切都押上赌桌后,彻底的坦然。
“现在,我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
“从她的脑子里滚出来。”
“来我这里。”
“只要你能,在我的世界里,打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