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这酸酸的爱情味道
寒月初上，风淡云清，花园中再无人往来行走，宫道两旁的夜灯逐一的亮了起来，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白日里忙碌了一天的宫娥童子们早已经回到各自的寝房中，巡宫的护卫隐在看不见的地方警惕着观察着四周，只有晚夏的虫儿偶尔鸣叫几声，东皇太苍宫的夜晚总是比别处要安静许多。我听说很多宫室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热闹非常。东皇太苍宫却从未有过此等景像。即便是帝君生辰的日子里也未见歌舞繁花，帝君说他前半生兵戈铁马的过于烦嚷，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
东皇太苍青华帝君对衣袍的熏香有很高的要求，决不能有一点甜腻的味道掺杂在其中，以竹类植物清爽的味道为底，带着一点雨后青草的清新香味。我看着最后一点烟气散尽，把明日里帝君穿的袍服从熏笼中拿出来晾在屏架上，熏笼支在问心斋的院内，整个问心斋里都是竹香味。室里东皇太苍青华帝君的声音轻缓传来，“明日我要去南极长生大帝处几日，你自去离陌的宫室，不要迟到。”我低低的应了一声，转头四顾，见没有再需要整理的，便告了声过，出了问心斋，转过殿角往我的小院行去。
刚转过殿角便被一双手拉住衣袖，一张飒白的脸推到眼前，我以手掩口，一声惊呼吞回肚内，借着檐角的宫灯看清楚是笑寒元君站在这里等我，我拂了拂胸口拍掉方才的惊吓，知道她这么晚时还在这里等我，肯定是问我关于与离陌学术法一事，“吓死我了，笑寒，这么晚了不回宫室安寝，在这里做什么呢?”我明知故问。
笑寒元君又是一身男装打扮，一支素簪简单的在头顶束住发髻，配上她的明眸大眼，显得分外的干净利落，只是一身仙童的衣着偏爱红色，在宫灯暗影摇曳之下多少有一点点可怖。我一边拉着她往我的小院里去一边又说“离陌神君虽着粉衣，形象太过风流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你这样装扮起来反而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真不晓得你为何对红色如些情有独衷。”我这话其实不实，笑寒明籁，实则最称这一身大红，只是方才被吓的一下心绪不爽，故意在言辞上争个长短。笑寒元君嗤的一笑，对我的评价不以为意。
在我小院门口，笑寒元君拉住我站定，并不随我进入院中，见她如此我便知道她这是晚上偷溜出来的，以她的性子，怕是有什么事情等不得明日里再向我问起，我以为她定是来向我询问离陌神君教授我的事情。笑寒却只字不提，只接了我话道“我就是喜欢红色，我做男装打扮，觉得干净利落，那我又喜欢那红色，和男装有什么冲突的地方？我高兴就好，管他别人如何看呢？”我知自己方才言语实过了，忙拍着她的手陪笑讨好。
“好好好，你高兴就好。谁也管不着我们笑寒元君大小姐高兴，只要我们笑寒元君高兴，把月亮穿在身上谁又能管得着。”我一这拉着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我一向在言语上说不过笑寒元君。却还是喜欢与她争上一争，这是我为数不多任性的事情之一，每每的便无礼取闹般故意的惹上笑寒一惹，不过我估计笑寒也知道我的目的，倒也不是太过记较我，每次与我争辩只是哄着我玩罢了。
“明日里我有事要出趟远门，来和你借一样东西。”笑寒元君一脸兴奋，眼睛亮的比天边的星星还有过之无不及。我没有马上回答，眨巴着眼睛望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其它情绪，这巴巴的大晚上跑来拦住我，我以为是为着离陌神君教授我的事情，结果就为了问借一样东西，我觉得这是借口，笑寒好歹成仙的年份比我要久，她的乾坤袋里还有什么东西是非要借了才能有的。不过我还是回道“什么东西非要你大半夜的等我，着人跟我说一下便是了。”
笑寒元君盯着我看了几眼，点点头，“自然是不能通过别人之手的东西。”说着向我耳边轻轻的吐了两个字，我的眼神在听到她说的这两个字后定了一瞬，抬眸向她看去，抿了下唇，道声“好。”笑寒听我话音出口，半分也未犹豫忽转身走了，快到我去位她的衣袖都没有抓到。
我站在原地默了片刻，实在没有想明白笑寒元君这是演的哪一出，她向我借的果然是只有我能提供的。见她极快的闪过前殿的屋角不见了，摇摇头转身进院，回到我的房内。按我在东皇太苍宫里的品级，是可以有伺奉我的贴身宫娥的，派过给我时被我回掉了，除了一个日常帮我做些清扫工作的宫娥花灵儿，我不喜欢有人在身边跟着，更不喜欢其他人经手我的物品，我的一应事物全由自己打理。
月色光华，透过花窗照进屋内，浅浅的一点微白的光，深深浅浅的印了些花影在地上。我没有燃烛，不喜欢烛火的烟气，也没有把夜明珠上的罩打开。只就着月色的微光，靠着榻边的迎枕坐下，拿出桌几上倒扣着的茶盏，从壶里倒了一杯冷茶喝掉。
夜半深更，自然我也没有热茶可喝。当初宫中掌事女官领了五个小童过来，三男两女，说是分给我这青云小筑里做些伺侯之事，五个小童皆是凡界仙山选出的，我只留了一个看起来笨笨的花灵儿，其余的便请掌事女官领回去了。
花灵儿是一只修行成仙的小蜜蜂精，长的小小巧巧又甜蜜蜜的模样，一看就让人生出一种喜爱之情，更重要的是，我给五个人出了去司命星君处取一样东西的题目，只有花灵儿是空着手回来的。于是，她便成了我这小小青云小筑里唯一管扫洒的宫娥。
花灵儿并不与我住在一处，只是每日里过来帮我把院子整理一下，从不踏入我这屋内半步，我当初也想留她在青云小筑里来着，花灵儿却拒绝了。东花园时有一株千年老树，也不知何时两个成了朋友，花灵儿很晚要回去给老树做伴。我便也未做强求，青云小筑中事情不多，随她自由来去吧。
我一般是不喝寒凉之物的，只是今日里的事情如梦如幻，实在没有烹热茶的心绪，从东皇太苍青华帝君提议叫离陌神君代他教我，到离陌神君受我大礼叩拜赐我神木灵匣，到帝君与我解说为何他自己不授我术法而让离陌神君教授我，到刚刚笑寒元君风一样的来了又风一样的走了，我看着满地摇晃的月影在心里默默的把这一天从早到晚的缕顺一遍。其实这几件事也不过是晚间两个时辰之内发生，于我却如隔山渡海般幽远。
离陌神君虽受我大礼叩拜，却只是在东皇太苍青华帝君见证下的私人授礼，并不算正式的收我为徒。按离陌神君级位的神仙品阶，收徒是要设香案告天地，秉明三界记入谱系，弄得天下皆知的大事件，我只是被帝君委托给他代授术法，有师徒之实，却无名份，不能为外人道与他的关系，若在外面闯了祸，自然也不能报离陌神君名号。
想到这我不觉微撇了下嘴角，我这百八年都不迈出东皇太苍宫一步的人，想要在外边闯个祸事也找不到什么机会啊。不过啊，我也表示理解，离陌神君身份必竟尴尬，我若真是敲锣打鼓的进他门下，估计天帝那关就过不去。于是又想起离陌神君向东皇太苍青华帝君讨要什么物件后，匆匆离去时就是去寻笑寒元君，不知两人碰了面没有，笑寒晚上找我时只字未提。
凭着笑寒与离陌神君的关系，若召告天下的正式拜入师门，我忽就低了她一辈。我放下茶盏，手指在木榻边延上敲了两下，双手交握向头顶使劲伸了伸，向后倒在迎枕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幸好幸好，对自己反应慢半拍的能力也是深表遗憾了。
纱账没有放下来，用四只绣银丁香花锦色帘钩钩住挂在木榻四柱上，透过丁香色的账顶隐约的看到雕花木榻顶上莲叶何田田的花纹，东皇太苍青华帝君的榻是不挂账子的，乙澜苑中自然也不存在蚊虫等问题困绕。帝君说女孩子可以精致一点，于是我没取下纱账，就任它在夜风里轻扬。
我翻了个身，让自己面朝着榻里边，把迎枕从身下抽出来放到背后的榻边上，窗没关，夜里的风还是带着些许凉意的，迎枕在榻边刚好替我挡住了夜风，我蠕动着往榻里边又挪了两下，身下的锦被因我的挪蹭起了褶皱，榻里的账钩上挂着一只香囊，里边是天枢星君配的安眠香料，我深吸了口气，淡淡的药香袭来，不安的心放缓了许多。
香囊是天枢星君挂在这里的。他知我有心绪沉浮睡眠不宁夜眠多梦的毛病，便挂了只香囊在我床账上，内里的药方不知是天枢星君从何处掏来的，有宁神安枕的效用，药草本应该捻成粉状装在香囊里，天枢偏放了整块的在其中，理由是他没有研磨工具，让我有功夫的时候自己研碎吧。于是，就一直整块的挂在那里。
我是有研磨工具的，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动用，整块的挂在那里药效也很不错，越拖延便越发懒怠动弹了。人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情就应该马上去做，拖延着便慢慢的再不想做了。
笑寒元君最近常常被天帝寻觅各种源由叫去训诉，当然不是天帝亲自训话，九重天宫有得是听令的天宫，只这口喻却是天帝亲下的。按说她这个品级的小仙，跟本轮不到堂堂九天之主过问，若是他想，分分钟可以让笑寒元君消失无踪，偏生那身为四海水君的五子离陌神君的母亲，表面上云淡风清的不争不抢，却送了一杯海水到天帝案头，意思不言自明，天帝恼极，偏不能不理。
笑寒元君倒是一副满不在乎不以为意的状态，进了九重天便耸拉的脑袋扮乖巧，从眉眼到衣袍都标注着低眉顺眼四个字。仙官搬着一部律法书简高声训诉，细数笑寒元君违律之处，末了也只不过是让笑寒抄写律条罢了。离了九重天笑寒眨巴两下眼睛，又是那个神彩飞扬的少女元君。想来这事被离陌神君知道了。不好明着违逆天帝，又偷偷求了东皇太苍青华帝君，对笑寒多些护佑，才引出教授我仙术一事。怎么着磨我都是那个买一被送了的一。
做为天帝的五皇子，虽为庶出，虽努力表现的平庸不恋权位，无奈母家势力过于庞大了，天下水泽十之八九归属四海，天帝对自己的这个儿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忌惮之意。离陌神君的姻缘婚配自然是自己做不得主的，那代表着能否为九重天宫带来强大的后援友邦。
可是，月余前，离陌神君飞掉了昆仑神宫宫主昆仑圣君的爱女，惹得天帝震怒，自然迁怒于笑寒，不然也不会妄顾自家的面子亲自下令寻笑寒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