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桂芝”三个字端正地印在户籍姓名栏中。
她盯着那名字看了好久，嘴唇轻轻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明明是件喜事，沈贵枝却突然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地抖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份离婚协议复印件，指尖摩挲着“自愿解除婚姻关系”几个字，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纸上。
“妈！你终于自由了！”
沈桂芝猛地抬起头，声音哽咽却带着笑。
她一把抱住母亲，声音颤抖地说：“以后没人能欺负你，没人能再让你掉眼泪了！”
“我喜欢‘沈桂芝’这个名字！”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听着就带劲，像个独立女人的名字！”
“我也喜欢！”
她小声说道，随即抬头看向姐姐和母亲。
“从今天起，咱们仨就是一个家，不需要任何人来管咱们叫什么、做什么！”
沈翠芬拉起两个女儿的手，左手牵着一个，右手握着一个，将她们紧紧拢在身边。
阳光洒在三人身上，映出三道相依的影子。
“你们两个傻孩子，哭啥呀？”
她笑着拍了拍两人的手背。
“眼泪留给过去吧。往后啊，咱们要过新日子了，得笑着往前走！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谁也不能再压着咱们头上了。”
姐妹俩破涕为笑，脸上的泪珠还没擦干，就已经忍不住点头如捣蒜。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母亲。
“走吧走吧，待会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沈翠芬笑着说，一边催促着家人动身，一边顺手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
“今天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我去蒸两屉枣糕，再煮锅鸡蛋面，咱热热闹闹吃顿团圆饭！”
接上陆贵枝后，一行人又坐上那辆吱呀作响的马车。
沿着乡间土路晃晃悠悠地回大桥村。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刚到家门口，还没等马车停稳。
就听见屋里传来陆水仙鬼哭狼嚎般的嚷叫声。
“哎呀！这是出啥事了？叫得跟杀猪似的！”
宋乔英正站在自家院门口晾衣服。
听到动静立马歪着脑袋往陆家院子里张望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沈翠芬摆了摆手，语气淡漠。
“鬼知道又在闹哪一出！演惯了戏，一天不嚎两嗓子浑身不得劲儿。”
她说着便下了车，拍了拍裙摆，抬脚就朝自家院子走去。
“咱们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反正也不关咱们的事。”
几个人应了一声，也都跟着下车，脚步匆匆地往里走。
沈桂芝和沈贵珍对视一眼，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屑。
陆水仙那一套她们见得太多了。
刚踏进院子，还没来得及站稳。
就听见杨娟花屋里传来陆水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没了我咋办啊！你走了我活不了了哇！”
沈翠芬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
这杨娟花，八成又在演戏，十有八九是为了博同情。
难不成是因为分房子没占到便宜，心里不痛快，想不开要寻短见？
可昨晚谈分房的事时，大家都按规矩来，也没见她当场撒泼打滚啊。
怎么今早突然就“要死要活”了？
再说，路卫东现在还没回来。
刚才他们坐马车赶回来时，半路上还碰见他骑着那辆破自行车慢悠悠地晃荡。
也不知道这家伙咋回事，就这么点路，他们都到家忙活半天了。
他还磨蹭在路上，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故意躲清闲。
不过眼下这事也顾不上他了。
院子里的哭声越来越响，邻居们已经开始探头探脑。
沈翠芬皱了皱眉，抬脚就往杨娟花那屋走去。
要是真有事，杨娟花也该等她儿子回来再折腾吧？
她一个孤寡老太太，能有什么急事非要闹得满院皆知？
况且平时都是等陆启明回家才敢开口说话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就寻了短见？
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屋里的陆水仙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顿时跳了起来。
她心里正窝着火，一听动静立刻就认定是沈翠芬回来了。
没等看清人影，她已经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一眼看到沈翠芬和两个孩子站在门口，陆水仙连个缓冲都没有，二话不说，像只疯狗一样直扑过来，头发乱飞。
“沈翠芬！你跑哪去了？我妈都上吊了你还敢在外头晃荡！你这个丧门星，心肠比蛇蝎还毒！”
沈翠芬眉头一皱，眉心瞬间拧成一个“川”字，脸色也冷了下来。
“陆水仙，你是不是皮又痒了？上次被人灌粪水的滋味忘了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你妈上吊关我什么事？她是死是活、是病是伤，早就不归我管！你要再这么嚷嚷，信不信我当场抽你嘴巴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上辈子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
杨娟花确实是死在床上的。
尸体是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的，脸上青紫发胀，舌头伸得老长。
可根本不是自尽。
那是被陆启明用鞋带活活勒死的！
为了吞掉老人存了一辈子的几十块银元和一枚金戒指。
陆水仙被沈翠芬那一句“灌粪水”骂得浑身一激灵。
她气得咬牙切齿，脸颊抽搐着。
“不怪你怪谁？你是她儿媳妇，伺候她是你的本分！这村里哪家不是儿媳妇养老送终的？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把脏摊子留给我们！”
沈翠芬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她慢条斯理地摊了摊手，神情从容。
“不好意思啊，现在我不是她儿媳妇了。”
她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离婚证。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已经和陆家一刀两断了。民政局盖过章，法院备过案，白纸黑字写着呢！你妈死也好，活也罢，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别拿你那套旧规矩压我，我不吃这套。”
陆水仙愣住了，瞳孔骤然放大。
她瞪圆了眼珠子，死死盯着那张红色小本子，嘴唇微微颤抖。
“不可能！就你这样的人，还能离得了我哥？他怎么可能放你走？”
她的声音都变了调，满是不可置信。
“你要真离了，那贵珍……”
话没说完，她猛然对上沈翠芬那双冰冷的眼神。
“贵珍？她当然跟着我！”
沈翠芬冷冷打断，语气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