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苏绾卿自己一边下棋,一边想着她下一步的谋算。
春桃走进屋子,便看到她家娘子思索的神情,捏着白棋,眉间有些忧郁,却过分好看,她家娘子真是好看极了。
春桃想起来意,忍心打断说道:“如娘子所想,如今镇国公齐均为他府里一个侍女出头。未牵扯到苏家。”
苏绾卿闻言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哦?那日来哭诉的侍女还在府中?不会跑了吧”
春桃答道:“在的,一直在院子里做事,听到传闻,还开心了一些,许是为她的好友开心吧。”
苏绾卿放下棋子,起身对着春桃说道:“许是巧合吧。主家为奴仆出头本就寻常,何况是镇国公这等金枝玉叶堆里长大的人物,府中奴才若被人随意欺辱,传出去倒像是国公府没了体面。”
春桃补充道:“这案子是明朗了,刚出狱的囚犯,拿着血书,冲撞了镇国公爷的马车,有听闻是他府上的奴仆犯事,这派人一查,竟是一桩冤案。”
苏绾卿闻言,眉头微微一蹙,尾梢轻轻挑了起来,“京兆府断案素来以严谨自居,历任府尹都以‘无冤狱’自诩,这等荒唐事?那官员莫不是昏了头?”
春桃有些愤愤不平:“听说那京兆府法曹参军事崔钧崔大人屈打成招,不愿他治下出一桩盗窃案,这才如此!”
“那户人家原是进了盗贼,偏巧侍女的父亲卧病在床,受了惊吓一口气没上来咽了气。崔钧怕报上去是盗窃案,显得自己辖地治安不好,被御史台的人抓住把柄参一本,竟逼着下属诬陷是母女俩嫌老头久病缠身,合谋害死了亲夫亲父!”
“为了坐实罪名,他不仅让仵作造假,还叫衙役把母女俩拖到刑房,三十大板打得那老妇人昏死过去三次,侍女的手筋都快被夹断了。”
“直到监察御史要亲自复审的消息传来,崔钧崔大人才慌了神,连夜让人送了两锭十两的雪花银到牢里,说只要母女俩在堂上认了罪,这二十两银钱便够她们后半生衣食无忧,若是敢翻供,定叫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老妇人原是被打怕了,握着银子直哭,便签字画押了。”
春桃忽然放软了声音,眼里泛起几分同情:“偏那侍女是个烈性子,趁狱卒不注意时咬破了指尖,写了一份血书,托给同监牢里一个因欠了赌债被关进来的洗衣妇。”
“那洗衣妇也是个有胆识的,出狱后揣着血书在镇国公府外守了三日,终于在齐大人出府时,拼着被马踏死的风险冲了过去,终于引得镇国公的注意。”
“若非那血书字字泣血,又有那洗衣妇铤而走险冲撞镇国公的马车,光天化日之下哭喊,又有许多人瞧见,镇国公才不得不查一查,这母女俩怕是早就成了京兆府大牢里的刀下冤魂了。”
苏绾卿有些沉默。
崔钧,崔氏一族的旁支,是崔珩的族弟。世家子弟,竟会闹出这等知法犯法的龌龊事。
或者说这等事也会被爆出来?
“镇国公便上书要严惩崔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疑惑。
“可不是!”春桃忙不迭点头,“听传闻有板有眼的说那镇国公爷将折子递上去了。”
“上面字字铿锵,说崔钧身为京兆府法曹,食君之禄却罔顾君恩,为博政绩瞒上欺下,竟敢教唆仵作伪造证据、刑讯逼供,这般知法犯法,简直是辱没了朝廷体面!”
“最可惜的是工部郎中谢砚大人。他素来为民请命,见不得冤假错案,听说得知此事后,连夜让人翻查了三年来京兆府的卷宗,找出七八桩类似的疑案,都给镇国公送了去,本是想帮着洗清那母女的冤屈。谁知反倒被参了一本,说他越权干涉司法,结党营私。”
说到这里,春桃忍不住叹了口气:“谢大人真是冤啊!崔钧大人被打入大牢,听闻崔珩大人也受了牵连,家中子弟犯罪被牵连,被罚了三个月俸禄呢。”
崔钧被打入大牢,连崔珩也被罚。
苏绾卿内心一惊,他竟没让她卷入这场风波。
没有任何人将她苏绾卿与这场官司牵扯到一处,连茶楼里的说书人添油加醋编排案情时,也只字未提苏家半个字。
那日侍女向她哭诉,而她又去药铺,又偏巧撞见了谢砚,若是被人拿住把柄,说苏家与这事有牵扯,恐怕整个苏家都要跟着遭殃。
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那一幕,添油加醋说些什么,说苏家与谢砚私下会面,意图干涉京兆府断案,恐怕整个苏家都要被卷进这场浑水里。
到那时,别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便是父兄都在朝中的任要职,怕是也难保周全。
这场风波看似离苏家很远,实则步步都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崔珩能在这般错综复杂的局势里护得苏家周全,想来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崔氏与镇国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而她苏绾卿,不过是侥幸未被波及的一粒棋子罢了。
春桃说完,院子有人叫了声春桃,便出去了。
屋内重归寂静,苏绾卿正抬手要去取书卷,却见春桃又掀帘进来,手里还捏着张帖子,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娘子,方才门房来报,谢家那位小娘子遣人送了帖子来,约您三日后去城外的香积寺上香。”
“香积寺?”苏绾卿一顿。
这些日子接连闹出的事,桩桩件件都牵扯着朝堂与市井,心里头确实积了些烦闷。
去寺庙里烧柱香,听几声钟鸣,或许能清净些。
她微微颔首:“也好,许久没去香积寺了,求个愿也好。”
春桃却有些好奇:“娘子,三日前在药铺撞见谢大人那事……您说,谢小娘子约您上香,谢砚谢大人会不会也在?”
苏绾卿笑了一下,说道:“应会送他家小妹谢琳琅到寺庙吧。谢大人素来疼惜这个妹妹,出门远些的地方总要亲自送一程才放心。”
春桃闻言眼睛一亮:“娘子,莫不是谢砚谢大人对娘子有意?不然怎会偏巧在药铺撞见,如今又让自家妹子来约您上香?”
“那谢大人也是极好的,模样周正,学问又好,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官,京里多少贵女喜欢呢。”
苏绾卿闻言抬手,用手轻轻敲了敲春桃的额头:“越发没规矩了,胡说什么。”
苏绾卿缓缓道:“谢砚家中父母俱在,听说他父亲原是国子监的博士,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夫妻二人素来恩爱。”
“膝下只有谢砚与谢琳琅这对兄妹,从小养在膝下娇惯着,却也知书达理,没半分骄纵气。”
“京里勋贵之家多的是三妻四妾,后院里鸡飞狗跳的,像谢家这样清净和睦的,实在少见。谢大人是正人君子,断不会做这等借妹妹牵线的事,你莫要瞎猜。”
春桃忙低头认错:“是奴想偏了。”
苏绾卿却没再说话,她想起谢砚,那样的人,怎会有这等旖旎心思?
不过是春桃这丫头看话本看多了,才生出这些无端的联想。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想起从前听来的传闻,前世也没听闻谢家出了什么内宅龌龊事,应是京城里少有的清贵人家。
她心里渐渐有了计较:“既是谢小娘子相邀,便应下吧。让账房备些银钱,到时给寺里的菩萨添些香油钱,也算尽一份心意。”
春桃刚要应声,却见苏绾卿话锋一转,眸光沉了沉:“对了,陈莺那边如何?你派去盯着的人有什么回信?”
春桃脸上的轻松散去几分,敛了敛神色回道:“回娘子,陈莺这几日没什么动作,整天在城南的绸缎铺里忙活,从开门守到打烊,清点货物、核对账目,看着倒像是踏实做事的样子。”
苏绾卿若有所思道:“盯紧点。虽说陈莺如今看似安稳,但人心隔肚皮,留个心眼总是好的。毕竟铺子每日流水不少,银钱这东西,最是能勾动人的贪心。”
春桃听得有些不解:“娘子,咱们铺子里的银钱进出,不都是您亲自把关吗?每日的账册您都要逐笔过目,她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动不了手脚啊。何况她的卖身契还锁在您的梳妆匣里,难不成还能翻天不成?”
苏绾卿抬眼看向春桃,目光里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沉静:“你忘了?那卖身契不过是张纸。若哪日陈莺没了这纸契的约束,凭着她这些年在铺子里摸熟的门路,保不齐我的那些铺子就要一个个倒闭,银钱都悄无声息地流到她腰包里去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今陈莺顾及着家里人,行事还有所收敛。可若哪日她的顾及不在了,没了牵绊,恐要生异心。”
春桃更糊涂了,还是不解问道:“娘子不是早就把她的父母送到城外的田庄做工,管吃管住不说,工钱比寻常农户还高;又帮她的弟弟寻了先生,送进了城南的书院,笔墨纸砚都是咱们府里供给。这般恩待,旁人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她怎会……”
“人心是会变的。”苏绾卿打断她的话,,“你以为的恩情,在有些人眼里或许会变成枷锁。再说,田庄的活计虽安稳,书院的日子虽清净,可谁又能保证永远太平?”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她此刻是忠心的,但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春桃这才恍然大悟,先前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忙躬身应道:“是,奴婢明白了。这就再嘱咐下去的人,多留几分心,仔细盯着陈莺的动静。”
苏绾卿微微颔首,挥手示意她退下。
春桃退出了房门。
屋内,苏绾卿独自坐在案前,望着烛火出神。
陈莺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从平民织女到掌管数家铺子的掌柜,其中的信任与栽培,只有她自己清楚。
可在这世道里,多一分防备,便多一分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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