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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中文 >  历史中的酒馆 >   番外20

混沌紫府,永恒的寂静重新流淌。翻涌的灰雾,明灭的星辰虚影,亘古不变。平台边缘,那两团被混沌钟吞噬、封印于钟体日月星辰纹路深处的黑红诅咒本源,如同被投入永冻冰狱的毒瘤,散发着微弱却极其顽固的不祥波动。钟体上,那缕几乎难以察觉的黑红暗斑,如同新添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剥离。

平台中央,玄都盘膝坐于混沌蒲团之上,双目微阖,面容清癯依旧,却比之前多了一层近乎玉质的、冰冷的苍白。强行催动混沌钟剥离天帝诅咒、对抗昊天意志、封存本源,又于东海之滨强行迟滞时空、带走海丫,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消耗的是近乎本源的混沌道力。此刻,他如同一座被抽空了熔岩的火山,表面沉寂,内里是巨大的空虚与亟待填补的道伤。

海丫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距离玄都数丈远的冰冷道韵平台边缘。她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靛蓝的破布条裹着单薄的身躯,脸上泪痕混着污垢干涸,留下道道灰黑的印记。那双曾短暂被幽蓝神性充斥、如今已恢复黑曜石本色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脚下流淌的混沌雾霭,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失去一切的茫然,以及对身旁那个麻衣老者的、深入骨髓的、无法理解的敬畏。

玄都枯瘦的手掌递过来的冰冷触感,混沌之门的洞开与闭合,那瞬间被抛在身后、被狂暴水龙卷彻底碾碎的礁石孤岛……这一切都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反复撕扯着她脆弱的神魂。阿爷阿嬷最后被雷霆抹去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每一次闪现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那滴被强行剥离的暗金血泪,在心口留下了一个冰冷而空洞的烙印,提醒着她体内沉睡着某种非人的、可怕的力量。

她不敢动,不敢出声,甚至不敢用力呼吸。这片绝对寂静、绝对空旷、只有混沌雾霭无声流淌的陌生之地,比那片死寂的琉璃地狱更让她感到恐惧。这里没有风,没有海的味道,没有阿嬷粗糙却温暖的手掌……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那个仿佛石头雕成的老人。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终于,玄都那微阖的眼睑,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之下,不再是平静如万古寒潭的眼眸,而是两轮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漩涡!

那漩涡深邃无比,内里似有地水火风奔涌,星辰生灭沉浮,宇宙洪荒的图景在其中幻化明灭。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混沌初开之时的苍茫、浩瀚、冰冷而绝对的“道”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弥漫了整个紫府平台!

海丫如同受惊的幼兽,猛地抱紧了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那气息太宏大,太古老,太冰冷!让她感觉自己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随时可能被那旋转的混沌漩涡彻底吞噬、湮灭!

玄都并未看她。他那双混沌漩涡般的眼眸,穿透了紫府无形的壁垒,穿透了茫茫混沌鸿蒙,如同两道跨越无尽时空的冰冷探针,精准地落向那片刚刚平息了龙宫暴怒的——东海之滨。

目光所及之处,那片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琉璃结晶的焦土地狱,连同其下深埋的怨念与诅咒,纤毫毕现。狂暴的海啸在失去目标后,正缓缓退去,留下被反复冲刷、更加破碎狼藉的琉璃海岸。空气中残留的污秽龙威与灭世意志的余韵,如同毒瘴,缓缓沉降、渗入琉璃深处。

玄都的视线,并未在那些表象上停留。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刻刀,一层层剥离着那琉璃焦土的地表、深层,直至穿透那厚重混乱的能量乱流与污秽沉淀,最终……锁定在那片地狱最底层、某个被狂暴力量彻底扭曲掩埋的角落。

那里,一点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如同褪色月影般的真灵碎片,正被一层坚韧无比的混沌薄膜紧紧包裹着。薄膜隔绝了外界狂暴能量的撕扯与污秽龙威的侵蚀,如同最坚硬的琥珀,将那点脆弱到极致的微光封存其中。

嫦娥最后残存的“存在”印记。

玄都混沌漩涡般的眼眸中,无悲无喜。他看着那点被封存的微光,如同看着一粒被冰封在万载玄冰深处的种子。种子本身已无生机,其存在的意义,只在于它承载的那一丝被剥离了日月诅咒与凶煞孽力的、最纯粹也最脆弱的……真灵本质。

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如同扫过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混沌漩涡般的眼眸缓缓转动,视线离开了那片死寂的东海之滨,再次投向更加深邃、更加狂暴的混沌鸿蒙深处——那片充斥着毁灭性能量风暴、时空碎片如刀、万物皆被扭曲撕裂的——虚空乱流!

目光穿透无尽混乱,无视了狂暴的时空风暴与扭曲的法则碎片,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精准地锁定了一粒翻滚的沙砾。

找到了。

在那片混乱风暴的核心,一个庞大、狰狞、覆盖着残破漆黑鳞片的兽形轮廓,正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疯狂挣扎、翻滚、咆哮!

穷奇!

它比坠入虚空前更加恐怖!原本覆盖全身的厚重黑鳞,此刻布满了被虚空风暴和混乱法则撕扯出的巨大裂口,翻卷的皮肉下,流淌出的不再是暗紫色的污血,而是粘稠如同熔融沥青、散发着硫磺恶臭与强烈空间腐蚀气息的诡异物质!粗壮的四肢在乱流中徒劳地抓挠,每一次挥动都撕裂大片空间,却又被更狂暴的乱流瞬间吞噬。巨大的兽首上,那对燃烧着纯粹毁灭与疯狂的猩红竖瞳,此刻竟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裂痕深处,不再是纯粹的凶戾,而是翻滚着一种被极致痛苦扭曲了的、近乎崩溃的……绝望!

它时而如同受伤的巨兽般蜷缩在相对平静的风暴眼,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呜咽,鳞片缝隙间蒸腾出浓烈的黑气。时而又被狂暴的乱流卷起,撞向巨大的时空碎片或能量漩涡,发出震天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咆哮,疯狂地撕咬、吞噬着那些混乱的能量与破碎的法则!每一次吞噬,都让它身上的鳞片剥落更多,流淌出的“沥青”更加粘稠,那猩红竖瞳中的裂痕也更深一分!

它像一头被投入炼狱油锅的困兽,在无尽的折磨中一点点走向彻底的疯狂与崩解。支撑它尚未彻底湮灭的,唯有那烙印在神魂最深处、源自天帝诅咒的凶煞本能,以及……一丝被那滴暗金血泪强行唤醒、却又在无边痛苦中扭曲变形、几乎被磨灭殆尽的……对某个存在(嫦娥)的、充满怨毒与绝望的执念!

“吼——嫦……娥……!!!”

一声穿越了狂暴虚空、充满了被撕裂灵魂般痛苦的咆哮碎片,断断续续地穿透时空阻隔,如同染血的尖刀,狠狠扎向玄都紫府的方向!这是穷奇无意识的嘶吼,是诅咒烙印在燃烧,更是那点被强行唤醒又强行剥离的人性微光,在彻底沉沦前发出的最后悲鸣!

玄都混沌漩涡般的眼眸中,倒映着穷奇在虚空炼狱中挣扎的惨状,看着它被混乱法则撕扯,被自身诅咒焚烧,被那点扭曲的执念反复折磨。无悲,无喜,无怒。如同高踞九天的神只,俯瞰着蝼蚁在泥潭中徒劳的挣扎。

这枚棋子……这承载了天帝诅咒、由英雄堕落而成的凶兽……它的挣扎,它的痛苦,它的沉沦,本身……就是这盘宏大棋局中,早已被计算在内的、必然的轨迹。它的毁灭,不过是时间问题。唯一的价值,或许就是在彻底湮灭前,为这混乱的虚空,再添一缕微不足道的……熵增。

玄都缓缓收回了目光。

那双混沌漩涡般的眼眸,如同耗尽了能量的星辰,缓缓熄灭、闭合。旋转的地水火风、生灭的星辰幻象尽数隐去,重新化为古井无波的深邃。他脸上那层玉质的苍白,似乎更深了一分。

紫府之中,重归绝对的寂静。只剩下混沌雾霭无声流淌,星辰虚影明灭沉浮。

平台边缘,海丫依旧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在无声地颤抖。穷奇那穿越虚空而来的、充满极致痛苦的咆哮碎片,如同最恶毒的梦魇,再次狠狠撕开了她刚刚结痂的伤口。阿爷阿嬷被抹去时的无声哀嚎,与那凶兽绝望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在她脆弱的识海中疯狂回荡。她死死咬住嘴唇,咸腥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玄都静静地盘坐着,如同亘古存在的磐石。修复道伤,填补空虚,推演着因穷奇挣扎、东海异动、以及那点被封存的真灵碎片而悄然生出的、更加繁复莫测的……未来变数。

棋子已落定。

棋局,在无声的死寂中,向着更加深不可测的深渊,缓缓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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