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眨眼长舒一口气,放下树枝,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陈家坪的夜晚,实在是太瘆人了。他不敢多做停留,加快脚步穿过柏树林,踏上通往汪家老二家的路。
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地方,可今夜却觉得格外漫长。路边的田埂上,几株孤零零的玉米在风中摇曳,叶子“哗啦啦”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咕咕”的,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快到汪家老二家时,他远远就看到院子里亮着灯,昏黄的光从窗户纸透出来,在地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看姿态像是在磨刀。鬼眨眼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汪家老二这是要干啥?
他放轻脚步靠近,趴在院墙外往里瞧。只见汪家老二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在磨刀石上“霍霍”地磨着,火星子随着刀刃的起落四溅。他的脸上带着一股狠劲,嘴里还念念有词:“敢动我哥,看我不劈了你!”
鬼眨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推门走了进去。“老二!你这是干啥?”
汪家老二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抬头看到是鬼眨眼,皱起眉头:“鬼叔?您咋来了?”
“我来给你捎个信。”鬼眨眼捡起地上的柴刀,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你哥在镇上有些事,两周内回不来,让你别惦记。”
“两周?”汪家老二瞪大了眼睛,“他不是说最多五天吗?是不是出啥事了?”他说着就要起身,“我去镇上找他!”
“坐下!”鬼眨眼喝住他,将柴刀挂回墙上,“你哥好得很,就是事没办完。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去了也是添乱。”
汪家老二悻悻地坐下,却依旧满脸不忿:“那也不能这么久不回来啊!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他猛地想起什么,凑近鬼眨眼,“鬼叔,您老实说,我哥是不是跟哪个狐狸精勾搭上了?我就说他上次去镇上回来不对劲,哼着小曲儿,还买了块花布,肯定不是给我嫂子的!”
鬼眨眼心里暗叫不好,这汪家老二果然想到这上面去了。他连忙摆手:“别瞎说!你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忙着办事,你嫂子都没说啥,你急啥?”
“我嫂子那是脾气好!”汪家老二一拍大腿,“要是让我知道哪个不要脸的勾引我哥,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他又想去拿柴刀,被鬼眨眼死死按住。
“你哥让我给你带话,让你看好家,别惹事。”鬼眨眼加重了语气,“邱师傅傍晚去镇上打听消息了,等他回来就知道情况了。你要是敢乱来,耽误了你哥的事,看他回来咋收拾你!”
提到邱师傅,汪家老二的气焰消了些。他知道邱癫子有本事,说话有分量,既然他去打听了,应该能有准信。“那……那我就再等等。”他嘟囔着,“但要是让我知道有人欺负我哥,我饶不了他!”
鬼眨眼这才松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让他看好家,别让老三知道了瞎折腾,这才离开。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不少,至少暂时稳住了汪家老二,没让他闯出什么祸来。
可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汪家老二的性子他了解,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指不定背地里会干出什么事来。还有汪家老三,那更是个愣头青,要是让他知道了,怕是直接就扛着锄头去陈家坪了。
夜风越来越大,吹得路边的树枝疯狂摇晃,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挥舞。鬼眨眼裹紧了衣服,加快脚步往家赶。他现在只盼着邱癫子能早点带回消息,不管是好是坏,总比这样悬着强。
回到家时,他媳妇已经睡下了,发出均匀的鼾声。他蹑手蹑脚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汪东西与那女子同行的画面、杏花嫂决绝的眼神、汪家老二磨刀的样子,在他脑海里轮番上演,搅得他不得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着,却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掉进了陈家坪的深沟,沟里爬满了黑色的虫子,咬得他浑身是血,他想喊却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汪东西和那女子站在沟边,冷漠地看着他……
“啊!”鬼眨眼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淋漓。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鸡窝里传来第一声鸡叫,清脆的声音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暗自庆幸只是个梦。可这梦太过真实,让他心里一阵阵发寒。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陈家坪的方向,那里依旧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看不真切。他知道,今天将会是关键的一天,邱癫子应该会从镇上带回消息,而汪家老二老三那边,还得他去盯着,不能出任何差错。
鬼眨眼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再去汪家老二家看看。无论如何,他都要确保在邱癫子回来之前,汪家不会闹出什么乱子。这不仅是为了汪东西,也是为了整个忧乐沟的安宁。
吃过早饭,他刚要出门,就看到邱癫子急匆匆地从外面走来,脸上带着疲惫,眼睛里却有红血丝。
“邱师傅!您回来了!”鬼眨眼迎上去,“情况咋样?”
邱癫子点点头,走进院子,坐在门槛上,喝了口鬼眨眼递过来的水:“我在镇上打听了,你哥确实在忙事,还跟药铺的人买了不少草药,说是给你嫂子调理身体的。”
“那他跟那女子……”鬼眨眼追问。
“那女子是城里来的郎中,姓白,专治咳嗽,你哥请她来看看陈家坪的风水,说那里的地气影响了他的身体。”邱癫子解释道,“他们打算今天去陈家坪勘察,所以才没回来。”
鬼眨眼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就去告诉老二他们,让他们别担心了。”
邱癫子却拦住他:“等等,我总觉得不对劲。那白郎中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而且我打听了,城里根本没有姓白的女郎中。”
鬼眨眼的心又提了起来:“您的意思是……”
“不好说。”邱癫子皱起眉头,“我打算再去陈家坪看看,你去稳住汪家兄弟,别让他们跟来。”
“好!”鬼眨眼点头,心里却明白,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即将来临。
他望着邱癫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陈家坪的秘密,汪东西的安危,还有那个神秘的白郎中,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忧乐沟上空。而他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岗位,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鬼眨眼转身往汪家老二家走去,脚步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会坚持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不仅关乎汪东西的安危,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容不得半点疏忽。
阳光渐渐升起,驱散了笼罩在忧乐沟上空的薄雾,照亮了这片宁静的土地。可鬼眨眼却觉得,这阳光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阴影,正悄然向他们逼近。而属于他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他要在汪家兄弟察觉到异常之前,将他们稳住,为邱癫子争取时间,也为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尽一份力。
他知道,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度过这场可能到来的危机,才能让忧乐沟重归平静。在这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道路上,他们每个人都肩负着责任,一步都不能走错。因为他们都清楚,这背后牵扯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容不得丝毫的侥幸与懈怠。
走到汪家老二家门口,鬼眨眼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门环。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语需要格外谨慎,既要安抚汪家兄弟的情绪,又不能透露太多可能引起恐慌的猜测,这是一种平衡的艺术,也是此刻最为重要的事情。门内传来了脚步声,他定了定神,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无论如何,他都会坚守自己的立场,为守护这一方水土的安宁贡献自己的力量,因为他明白,这是他作为忧乐沟一份子应尽的责任,更是对人命关天这四个字最深刻的践行。
鬼眨眼的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如银龙破云,骤然划破天际。
刹那间,整个老农会大院子被照得如同白昼,青瓦上的青苔纹路在强光下纤毫毕现,每一根菌丝都透着湿润的绿意;竹林叶片的脉络像精心绘制的经络图,清晰地分布在叶肉间;远处陈家坪边缘的荆棘轮廓张牙舞爪,尖刺上的倒钩闪着冷光。
紧接着,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轰隆”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檐角的铜铃被震得“叮当”乱响,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急促地摇晃着铃铛,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助威。
铜铃的震颤持续了许久,直到雷声滚向远方的山峦,才渐渐平息下来,留下余音在院子里回荡。
“把事儿讲明白,就没你的事儿。要是你想含糊过去,那可不行,我非让你脱不了干系!快,详细说清楚!”杏花嫂的声音在雷声余韵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往前挪了半步,脚下的青瓦被踩得“咯吱”轻响,瓦片边缘的细屑簌簌往下掉,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鬼眨眼,瞳孔里映着远处闪电的余光,仿佛要从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里挖出真相。
不知何时,她脚边已积起一滩水渍,那是屋檐漏下的雨水,正顺着瓦面的倾斜缓缓蔓延,像她此刻无法抑制的焦灼,一点点浸透周遭的空气,连带着她的粗布裙摆都沾了些许湿气。
鬼眨眼悔得肠子都青了,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嘴角的皱纹拧成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