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苞完全闭合的刹那,周遭空气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清脆而纯粹,如同冰雪消融时的第一声脆响,老农会大院的青石板上浮现出与《蜂花柬》如出一辙的蝌蚪文,每个字符都在吞吐着雾气般的幽蓝火焰,那火焰温和不灼人,似在传递着古老的智慧,将天地间的隐秘娓娓道来,诉说着宇宙的规律与生命的奥秘;
蹲下身细看,那些字符会随视角移动,始终保持正面朝向,仿佛有生命般灵动。
陈月平的笔尖悬在虚空中,狼毫笔锋蓄满松烟墨,墨汁浓郁,色泽如漆,是用松烟、胶、麝香等原料古法制成,尚未滴落,却已在空中勾勒出相同的花苞图案,墨迹在空中凝而不散,带着徽墨特有的清香,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有生命般在蠕动,墨色随时间推移逐渐加深;
当那滴饱含灵气的墨珠坠下时,整个时空泛起涟漪,如同一池春水被投入石子,层层荡开,波及四方,空气中的尘埃在涟漪中跳起有规律的舞蹈。
邱癫子分明看见自己二十年前的倒影正从《蜂花柬》里伸出手,那双手还带着少年的稚嫩,掌心的茧子尚未磨厚,皮肤白皙,指节分明,与此刻的自己重叠,掌纹完美契合,仿佛时光在此处打了个结,过去与现在完成了一场静默的对话,是成长的印记在时空里的共鸣,是岁月的轮回与传承;
少年时的指甲缝里还卡着勘舆时沾上的红土,与现在指尖的墨渍形成奇妙呼应。
而杏花嫂袖中滑落的银镯,内侧赫然刻着与梯身相同的符文,并非诡异的符号,而是忧乐沟世代相传的守护印记,图案古朴,线条流畅,是用錾子一锤一锤凿刻而成,边缘留有细微的锤痕,在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那光芒纯净而坚定,如同寒夜里的星子,照亮着前行的方向;
银镯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如同古钟被敲响,惊起檐下栖息的麻雀,扑棱棱飞入院外的老槐树,叶片簌簌作响,像是在低声吟唱古老的歌谣,旋律悠扬而深远,与银镯的余韵相合。
这一画面中充满怪异和离奇,甚至能作为本卷的封面,但一般人却看不出来其中蕴含的深意;
在花苞合拢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定格了足足三息,秒针的滴答声在脑海中放大,把这一帧画面镌刻在了水不暖月的这一章,成为永恒的印记,如同被封印在时光胶囊里的珍宝,胶囊外壳上刻着细小的星辰图案;
这是他俩第一次合在了一起——合掌!
掌心相贴的刹那,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并非情欲的悸动,而是两股力量的交融,带着彼此的温度与信念,在暮色中绽放出无声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黑暗,将墙角的阴影驱散了几分。
这一瞬间,万籁俱静,老农会大院子周围没有一点杂音,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消失了,檐角铜铃悬而不响,铃舌与铃身之间仿佛隔了无形的屏障,远处犬吠声也戛然而止;
这一朵含苞的花蕾贴合得完美无缺,花瓣的弧度、纹路的走向、光芒的流转,都达到了天地造物般的和谐,仿佛是盘古开天时便已注定的相逢,是阴阳平衡的极致体现,蕴含着宇宙的奥秘,连空气的流动都与花蕾的脉动同步。
这样的一朵花蕾,其珍贵已经达到了独一无二的级别,它承载着陈家的传承、忧乐沟的记忆、阴阳两界的祝福,所以陈月平也就不必经过邱癫子的同意,强行收录进《蜂花柬》的每一页的页眉,蝇头小楷勾勒的花苞边框里,还藏着当日的气象记录:
暮时三刻,东南风三级,湿度六成,字字清晰,如同档案般精确,笔画间带着书写者的体温;
不怕邱癫子今后看不到,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传承记录,是先辈对后辈的无声指引,是智慧的结晶与传承的载体,书页边缘还留有淡淡的墨香,与二十年前的纸张气息相合。
这是邱癫子终生也解不开的异能,他在水不暖月的世界中纵横一生,踏遍名山大川,见过蛟龙渡劫时翻江倒海的壮阔,巨浪拍击礁石的轰鸣犹在耳畔;
遇过狐仙化形时的灵动飘逸,衣袂翻飞的弧度还在眼前,却也弄不明白这朵花蕾是如何上了《蜂花柬》的,如同面对宇宙的奥秘,充满了未知与敬畏;
就像牛顿弄不明第一宇宙推动力何来一样,邱癫子把这一灵异,归咎于陈家的手段,这是他对未知的一种解读,带着凡人对超凡力量的天然敬畏,如同仰望星空的旅人对星辰大海的向往,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尊崇。
他怀疑对了,陈月平当然就是我在陈家的一个分身,是血脉与精神的双重延续,承载着家族的希望与使命,指尖的温度与心跳的频率都与先祖相合;
利用这定格的节点,天地万物化为虚有,只剩下这纯粹的画面,陈月平笔尖一转,狼毫在宣纸上拖出浓淡相宜的笔触,就在《蜂花柬》中落下了墨迹,墨色深沉如夜空,带着岁月的厚重,每一划都蕴含着太极生两仪的玄机,阴阳相生,生生不息,墨色在纸上晕染的范围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也不知道要多少年后,才会有相知的人,能完全看出陈月平文字中,有多少神来之笔:那看似随意的点画,实则暗合二十八星宿的方位,与天体运行相呼应,在特定时刻会反射月光形成星图;那看似平淡的叙述,实则藏着三千年未变的民魂,破开天荒,穿越地老,落在了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痒处,那是智慧的闪光,是情感的共鸣,是文化基因在文字中的苏醒,等待着后人去发掘与传承,如同深埋地下的矿藏,等待着开采的那一天。
癫子拉着杏花嫂的手从棕木梯子爬上了瓦房屋顶,他动作稳妥如老匠人的刨子,每一步都精准落在梯级中央,脚掌与梯级完美贴合,足弓微微发力缓冲重力,全力保障着杏花嫂的安全;
到了快上房顶那一步,他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掌心托着她的手腕,稳稳地助力,力道恰到好处,既不松懈也不紧绷,如同精密的仪器在运作,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与自己的呼吸形成奇妙的共振;
口中赞道:“杏花嫂你身手稳健!脚下落点分毫不差,能与你一同上架修缮,真是我的荣幸!”
杏花嫂并没有像寻常女子一样拘谨,坦然接受着帮助,她常年在山间劳作,爬树攀崖本就熟练,四肢矫健,肌肉线条因常年劳作而紧实,只是此刻多了份安心;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亮如溪,映照着晚霞的余晖,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晓得他是真心相助,所以神情也放松下来,不再有顾虑,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稳定力量,如同握着一块坚实的岩石,沉稳而可靠,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入心底,带来一丝暖意。
彼时,苍穹似被怒火灼烧,呈现出暗沉的红色,仿佛上好的朱砂被泼洒在宣纸上,层层晕染,浓烈而厚重,云层边缘镶着金边,如同燃烧的火焰;
烈日仿若一颗炽热的火球,将毒辣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大地被烤得滚烫,赤脚踩上去能感受到明显的灼痛,田埂上的裂缝宽得能塞进手指,土地干渴得仿佛在喘息,裂开的纹路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诉说着干旱的煎熬。
独自拖着沉重棕木梯子回家的家父,强自撑着如铅般沉重的身躯,每一步都踏得艰难,脚下的土地被踩出深深的脚印,很快又被热浪烘干,只留下浅浅的印记,如同被岁月抹去的记忆;
汗水如决堤洪水,浸湿了他的粗布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拔的轮廓,狼狈之态尽显,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脊梁挺得笔直如枪,不屈不挠,仿佛要刺破这酷热的天幕。
抬眸间,簸箕山那座书房突兀地闯入视野,那是一座由青石垒砌的建筑,墙体厚重,每块石头都经过精心打磨,严丝合缝,四角飞檐上雕刻着镇宅的瑞兽,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龙的鳞爪、凤的羽翼都清晰可辨,周遭弥漫着仿若实质的阴森雾气,带着山间的湿冷,却在烈日下不散,形成奇特的清凉结界,让人在酷热中感受到一丝惬意,雾气接触皮肤时带着微痒的触感。
爷爷和大伯仿若两尊被岁月尘封的雕像,静立在书房门口,青布长衫在热风中纹丝不动,布料挺括,浆洗得发白,目光中满是期待与关切,像两盏在迷雾中指引方向的灯,照亮着前行的道路;
此后漫长三十年,家父将与已然分家的五爸,伴着奶奶,在这几间似被护佑的书房中,熬过一个又一个被奇异氛围笼罩的日夜,油灯的光晕里,他们整理着陈家的族谱,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先辈的姓名与事迹,墨迹因岁月而变得模糊;打磨着祖传的工具,让它们在时光的流逝中愈发锋利,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坚守着家族的传承,如同守塔人守护着灯塔,不离不弃。
望着家父艰难吃力的模样,爷爷和大伯仿若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周身寒意四溢,却并非冷漠,而是有着难言之隐——他们知道,这是家父必须独自跨过的门槛,旁人无法代劳,这是成长的必修课,如同蝶蛹破茧,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
竟无一丝上前帮扶的迹象,只是静静地注视,目光如炬,仿佛在为他注入无形的力量,让他在磨砺中变得强大,眼神中的光芒如同实质,落在他身上时带着微热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