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图地产”轰然倒塌的消息,在四九城里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涟漪,很快又被更多新鲜的谈资所淹没。
沈秀兰的决策让“秀兰建筑”平稳地驶入了安全的港湾,城南的项目按部就班,不受外界的侵扰。
叶妍的生活也愈发多姿多彩。《小巷里的春天》让她成了学校里的小名人,走到哪里都有同学好奇地打量。
起初她还有些不适应,但孩子的天性很快让她将这些都抛在脑后,依旧和小伙伴们跳皮筋,丢沙包。
这天放学,叶妍回到家,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红扑扑的光彩。
她放下书包,凑到正在厨房择菜的沈秀兰身边,有些羞涩又有些兴奋地小声说:“妈,我今天交了个新朋友。”
“哦?是吗?”沈秀兰手上没停,笑着瞥了女儿一眼,“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是男同学,”叶妍的声音更小了,手指下意识地绕着自己的衣角,“他叫刘阳,比我高一个年级。今天我值日,扫地的时候簸箕坏了,他正好路过,就帮我修好了。他还说,他也看了我的电影,觉得我演得特别好。”
被人认可的喜悦,像蜜糖一样,从女孩清亮的眼眸里满溢出来。
沈秀兰听着,心里也为女儿高兴。孩子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是好事。
她随口问了一句:“刘阳?这个名字倒是挺普通的。他哪个班的?”
叶妍说了班级,又补充道:“他人可好了,话不多,但是特别热心。”
此后的几天,刘阳这个名字,成了叶妍嘴里最常出现的词汇。
叶妍把他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连叶昭买给她的巧克力,她都小心翼翼地留下一半,说要带给刘阳尝尝。
看着女儿单纯的笑脸,沈秀兰心中那丝一闪而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也被她自己按了下去。
或许是她想多了,这个年纪的友谊,本就是这样纯粹。
周末,天气晴好。刘阳约叶妍去附近的紫竹院公园玩,说是他发现了一片特别漂亮的竹林。
叶妍高兴地答应了。沈秀兰叮嘱她早点回家,便由着她去了。
然而,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回来的却只有一个叶妍,而且是哭着跑回来的。
女孩一头扎进沈秀兰的怀里,浑身都在发抖,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妍妍,怎么了?别怕,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沈秀兰心疼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叶昭闻声也从书房走了出来,眉头紧锁。
在他们的不断安抚下,叶妍才断断续续地哭诉起来。
原来,在公园里,刘阳不知为何突然变了一副嘴脸。
他嘲笑叶妍的妈妈是二婚,还说她爸爸不要她了。
叶妍气不过,就跟他争辩起来,情急之下推了他一下。
就那么轻轻一下,刘阳却像是被大力推倒一样,摔在地上,还捂着胳膊大哭起来。
紧接着,一个藏在不远处树后的人冲了出来,手里拿着相机,对着他们“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叶妍吓傻了,她这才看清,那个拍照的人她认识,是汪丽。
“她……她说我品行不端,小小年纪就打人……”叶妍哭得几乎要晕过去,“她说要把照片寄给电影厂,寄给报社,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坏孩子……”
沈秀兰的心猛地一沉。她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从那个叫刘阳的男孩刻意接近开始,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叶昭的脸色已经冷得像冰。他蹲下身,用他那双常年握枪的、布满厚茧的手,笨拙地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妍妍,别怕。有爸爸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果然,第二天一早,一封信就被塞进了四合院的门缝里。
没有署名,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张纸条。
照片上,叶妍的手还保持着前推的姿势,而刘阳则痛苦地倒在地上,角度刁钻,看起来就像是叶妍在霸凌他。
那张纸条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想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准备五千块钱,不然,你女儿这辈子就毁了。
五千块,在1988年,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足以压垮人的巨款。
沈秀兰看着那张照片,手指捏得发白。
她不为钱,她只是想用最恶毒的方式,毁掉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幸福。
叶妍躲在房间里,不肯吃饭,也不肯说话。
叶昭一整天都没有说话。他只是在书房里坐着,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的警徽。
晚饭时,他走出书房,对沈秀兰说:“我出去一趟。”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沈秀兰能看到他制服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和他眼底那片沉静。
叶昭没有说他要去哪里,也没有说他要去做什么。
他只是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用极简短的语言说了几句话。
“帮我查个孩子,叫刘阳,十三中初二的。”
“对,查查他家里的情况,父母是谁。”
“另外,昨天下午紫竹院公园,竹林附近,有没有人看到什么特别的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这是他在公安系统里多年养成的习惯。他的人脉和资源,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随着他几个电话,迅速地铺开。
夜色深沉,叶昭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身寒气。
他脱下外套,走到沈秀兰身边,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查清楚了。”他坐下来,缓缓开口,“那个刘阳,是汪丽再婚后生的儿子。昨天拍照的,是汪丽找的一个街头混混,一百块钱雇的,那个混混已经把什么都招了。”
他顿了顿,眼神落向叶妍紧闭的房门,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和愤怒。
“她算准了妍妍单纯,算准了我们爱惜女儿的名声,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我们。”
沈秀兰握着温热的水杯,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