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熙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她瞧着霍陵,眼睛里是对霍陵是否还是个人的质疑。
“我...”霍陵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重了,他想改口,却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气急败坏的指责:“我是你丈夫,难道比不过一个孩子吗?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晓得夫为妻纲的道理?”
他还是想和刘熙掰扯清楚这个问题,让她知道错的一直是她。
“多的是生下女儿就溺死的人家,人家妻子也没哭没闹,就你事多,而且孩子又不是我亲手杀的,我最多只算是识人不清,而且照月肯定有其它的苦衷,你就不能等等,听她告诉你原因,万一才出城孩子就自己死了,所以照月才会把她丢掉的呢?”霍陵蹙着眉:“你读书多,应该知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救下照月的孩子,这也是积攒阴德的事,你看,这样想心里是不是就舒服多了?”
刘熙看着他,突然就明白了。
霍陵是真的不明白这件事的根结在哪,他根本没把孩子的命当回事,也没把自己的感受当回事,他死守着夫为天的世俗伦理,即便是个什么都干不成的废物,却认为自己有着处决全家命运的权利。
本质上,他和刘老夫人是一类人,不管身份怎么变化,骨子里都是那套以他为尊的思想。
除了他,其他人都不算人。
“你走吧。”刘熙无比平静:“回你家。”
她不想再和霍陵废话,扭头出门,平安和红英零零散散的听到了一些,两人什么都没说,一直跟着她。
刘熙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屋子,摘掉身上所有的首饰,换掉衣裳,找出短刀拿在手里,立刻出门。
“姑娘?”张奶奶赶着过来想问问怎么了,怎么闷头冲回来一句话不说就又要走。
平安和红英一把拉住她:“张奶奶,姑娘现在不想说话。”
“那你们跟着姑娘,她的样子看着不太对,万一出事可就麻烦了。”张奶奶十分担心。
她太了解刘熙了,她这般沉默比发疯还要可怕。
平安还是摇头:“我们帮不上忙,去了反倒拖后腿。”
她们不仅不走,还把张奶奶拉回屋里,没惊动院子里的任何人。
没一会儿,隔壁就差人过来了,来人站在院子里,客客气气的问:“老夫人听说大姑娘和霍公子单独说话,结果不欢而散,霍公子走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是被恶心到了,回去告诉老夫人,别因为一些恩惠就把别人当好人,有些人啊就是想攀高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平安的脸色平静的可怕,说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她是个和善人,鲜少有说话这么尖酸的时候。
来人唏嘘了一声:“那大姑娘可好些?”
“气着了,又一夜没睡,现在刚睡下呢。”
来人点点头:“行,那我回去回禀一声,也好让老夫人放心。”
“等等。”平安走到她跟前:“这位霍公子来过几次了?”
“有两三次了,先前都是二老爷陪着说话,二老爷对他的评价还不错,说是年轻有为,他又生的好,老夫人很是喜欢呢。”
平安的表情越发渗人:“你告诉老夫人,此人是个让母亲差点饿死,卖了妹妹给自己打点前程的混账,别被蒙蔽了,二老爷现在刚缓过来,可是沾染不得这种人。”
来人瞪大了眼睛:“老天爷,这不是白眼狼嘛,怪不得我一瞧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骂了几句才离开,平安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傍晚,白天灼热的气浪柔和了下来,乡野小道上,霍陵孤单的身影被落日拉长,蚊虫在头顶盘绕,时不时撞在脸上,他总要时不时的挥手驱赶,以免蚊虫撞进眼睛里。
看了眼远处已经陷入黑暗的密林,霍陵加快脚步,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攒钱买匹马做脚力才行。
虽然他现在得了常都尉看重,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一些,可是马匹金贵,他还买不起,原本是想着攀上刘家,和刘熙和解后,让她拿钱出来给自己打点前程,再买两匹好马做脚力的,可刘熙完全就是个偏执的疯子,认死理,根本说不通。
“改天还是得再去劝劝。”他暗自做着打算,事情都过去了,她也杀了自己全家亲手捅死过自己了,恩怨已消,若是非要说还有,那她报复自己家这些事怎么不说?
霍陵越想越觉得刘熙不对,孩子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
都已经一命抵一命,还揪着不放。
他正想着,突然就发现前头多了个人影,天光昏暗,借着最后一缕余辉,霍陵勉强看清是刘熙。
落日脚步不停,天色彻底昏暗。
刘熙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了,她朝霍陵走过来,目标明确,没有因为几个时辰的耽搁而冷静下来。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霍陵却站在原地不动,见她那么着急的走向自己,下意识看了眼她的双手,确认没有武器便彻底松懈。
“熙儿,你是在...唔...”
他熟稔的搭话被正中心口的一拳直接打断,退了两步后来不及说话,刘熙已经再次打了过来,只是这次,她手里多了短刀,一招一式,尽数朝着他的要害处割刺。
连续不断地攻击,捉摸不透的角度,霍陵招架乏力,成婚多年,他竟是第一次知道刘熙的身手这么好。
从前,刘熙便是再生气也没有动过手,所以杀他那次,他才会毫无防备,可当时也只是以为她只是胆子大而已。
眼前寒光一闪,霍陵本能的偏头躲开,下一瞬,脸上就是一阵刺痛,他看向刘熙,温热的血顺着脸滴落,抬手一摸,满脸都是血。
“你就那么想杀我?”霍陵愤怒大吼:“一日夫妻百日恩。”
晚风吹在脸上,凌乱发丝微微挡住双眼,刘熙听不清他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杀了他。
她再次动手,霍陵扭头就跑。
他知道自己不是刘熙的对手,也知道刘熙是铁了心要杀他。
短刀捅进脖子的感受让他至今仍会从噩梦中惊醒,他不愿意再经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