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这个话,说得字正腔圆的,李家是清流,是诗书传家。
跟庞氏他们家那种当年一个屠夫,跟着太祖混出来的不一样的。
庞氏眼神现在都有一点欠奉,“哦,想要博从龙之功失败的李家?”
“还是想要跟着人造反没有成功,被发配回老家,三代不许出仕的李家?”
李氏看不起她的出身,她也是很后来才发现的,清流的读书人,都觉得她娘家,那些勋贵是一群酒囊饭袋。可她们那些人的家里,哪一家不是跟着太祖出生入死,换来的爵位。
就因为没有读书,不懂那些什么狗屁的飞花令,不懂什么冬天梅花上的雪水泡的茶,就要被她们这些所谓读书人家的女儿,嘲笑的。
那她还觉得这些人,是一群软脚虾。
庞氏的话击中了李氏内心深处最大的痛,李家,原本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家世,可是现在,却因为宋润甫,变成了她最大的污点。
她不再是那个京城里,人人羡慕的名门淑女,不再是那个定安侯府里温婉贤淑的世子夫人。
一切都变了,她不敢出去,宴会上她不再是众人瞩目的存在,以前对着她俯首帖耳的粗鲁的武将的女儿,都敢当着她的面来嘲讽她。
这前沿都是宋润甫带来的。
他明明可以不多管闲事的,但是他非要去,非要先是自己的能耐。
想到这些,李氏的心里烧着一把猎猎作响的火,她想要将这一切都烧毁。
“母亲,如今我是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是母亲的儿媳。”李氏说这个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血与泪混在一起,顺着她的喉咙滑落进她的胃里。
这一切的苦难,都是宋润甫,都是庞氏他们带来的。
庞氏觉得她的脸皮就没有李氏的好,李氏在这样的时候,几乎是撕破脸皮后,还能跟往常一样,笑着跟她说话。
“没人说你不是。”庞氏知道,除非李氏生的三个孩子孩子都不在了,要么她永远都会是宋家的大儿媳,会是大郎的妻子。
“你若是再将手伸到阿凝他们那边去,就不要怪我了。想来侯爷他也不太需要一个家世没有任何助力的儿媳。”庞氏知道定安侯在乎这个,若是不是李氏送的女人暂时的叫他满意,只怕李氏也会步她的前程。
定安侯可不是什么好人。
李氏没有被庞氏这样的话吓到,警告,又不是这一回了,庞氏再是生气,可也不是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她身后有两个儿子,有庞氏在意的宋大郎,还有定安侯。
只要定安侯一天没有死,那庞氏就要受制于定安侯,夫为妻纲,庞氏不敢真的跟定安侯逆着来。
定安侯死了,只要宋大郎那里,她能稳住,庞氏她也不太怕的,毕竟到时候,庞氏还是要仰仗这个儿子,给她养老送终的。
庞氏知道李氏不会改,说完又让人直接押着巧莲走了,她过来,根本不是要找李氏说个一清二楚,就是为了过来说几句话。
李氏现在的依仗不就是至于那两个,庞氏现在都不在乎了,她只想要更快一点的知道所有,送定安侯下去找他娘。
李氏以为跟往常一样,不过是一顿嘴仗,可院子里的人,看见是庞氏拽着巧莲的手,谁也不敢上前,毕竟老夫人是主子,又上了年纪。
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至于李氏自己,她一直是自持自己的大家闺秀的名声,她根本不敢跟庞氏一样,自己亲自上手。
那样是不体面的,是不文雅的。
庞氏就这样畅通无阻的带走了巧莲。
定安侯也听到了风声,不过鉴于庞氏跟他说的那些事,他现在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跟庞氏再闹起来。
万一庞氏真的发疯了,她将那个事情给吐露出去,他只怕……于是他吩咐管家,“老夫人管这些,本就是她应当的,老大的媳妇做的不对,她自然该教训。”
就这样一句话,管家就知道,世子夫人在侯爷心里,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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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谢凝跟宋润甫僵持不下,宋润甫沉默但不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看谢凝现在浑身是刺的样子,没有心疼,只是觉得她这样张牙舞爪的,好像一只困兽,在孤独中,用棱角去刺伤所有人。
谢凝只觉得宋润甫有毛病,吵架吵一半,然后他开始突然的冷静,这跟拉屎拉一半,突然不拉了,有什么区别。
“侯爷不说话,是觉得自己无颜见我?”谢凝烦死他现在这一脸平静,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他做错了事,不说道歉。
还一脸冷漠的站着,仿佛你才是做错事的人。
宋润甫还是不说话,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谢凝其实说得没有错,砚书这样的人,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只会更危险。
可直接放出去,宋润甫也不愿意,他这些年对砚书并不差,连砚书说想要放了良籍,娶一个良家女为妻,他不仅要给砚书放良籍,还打算给他置办一个小院子,以后好让他有一个落脚的地。
能有一个自己的家。
但是,现在,他不配,他辜负了他!
谢凝看宋润甫,越看越来气,直接将桌上的茶碗估摸着位置,从宋润甫的耳畔划过去,然后击中了砚书的右手。
砚书被茶水浸湿了一边的衣袖,可也不敢说话,他觉得自己是只是犯了一个错误,改正之后,侯爷是会原谅他的。
只要他再说几遍林夫人,侯爷最喜欢的就是林夫人,比起现在的夫人,那真的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
若是林夫人还在,这样的时候,她肯定会为他求情,说不定还要亲自去世子夫人那边,将他跟月莲的婚事谈妥,只是现在是新夫人。
新夫人是个小肚鸡肠、言语刻薄的人。
这些事都不要想了,只怕新夫人现在都想着怎么将他给赶走,然后再提拔一个人上来顶替他,站在新夫人这一边。
屋里的沉默并没有因为一个碎掉的茶碗打破,宋润甫是站得笔直。
谢凝都要以为他在罚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