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阳宫。
紫衣流金长裙妇女近窗而坐,裙摆又长又宽,如绒毯一般平铺在地面,她今日似乎心情不错,随意的扫了眼窗外被泥土掩埋的枯枝落叶,脸上泛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让人难以捉摸她心中所想。
妇女年龄将近四十,可容颜却被胭脂水粉粉饰的极好,丝毫不显岁月流过的痕迹,肤白如玉,眼若秋水,鼻子上角长了一颗细小多情的小痣,使整个人看起来又多添了几分别样的风韵,既有少女般的容颜,又有妇女的成熟。
自从封了妃位之后,她就一向不太爱出宫门,平日里总在幽阳宫中独处,与其他宫嫔相比,总是和外界少了些来往,宫中人虽然都对这位淑妃十分敬重,却少了几分亲近。
门外传来脚步声,来人一袭墨绿宽袍,踩着鱼纹黑靴,挥手屏退左右宫人,掀开了内室中挂着的门帘,帘上珠子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曳发出“叮当叮当”的碰撞声,他闲步不急不缓地坐到了妇女对面的位置,执起桌上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向对面,自己则拿起另一杯茶悠闲地抿了起来:
“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淑妃拿起来人推过来的那杯茶水,漫不经心的抚摸着茶杯上的纹路,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若是没有意外,再过两月这北临的江山就得换姓了。”
男子拨了拨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不疾不徐道。
听见这话,淑妃脸上神色稍缓,看向男子的眸光中也多了几分独属于母亲的关怀。
“羽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她是前朝公主之女,自出生起,她就被背负旧国覆亡之仇,也是墨氏余人复国的希望。
隐姓埋名进了宫,又费尽心思夺取嘉明帝的宠爱,呕心沥血,一步一步才走到今天的位置。
这么多年,旧国灭亡之仇,墨氏余人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她的双眼早就已经被仇恨蒙蔽了,连带着对豫王这个儿子也总是少了些关心。
“儿臣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从未有一日敢忘却。”男子刻意加重了语气强调,既是想让坐在对面的人安心,也是重复的提醒自己:“儿子名叫墨凌羽,而不是陆凌羽。”
淑妃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算作安抚与满意:“若能成功复国,这么多年的蛰伏隐忍,也不算是埋没了。”
“曹隆传话说,墨笛最近是又让人抓了几个女子藏在十相村。”
说到这,豫王有些烦躁。
淑妃拨了拨茶盖,吹去表面的细细小小的浮叶,浅浅抿了一口:
“他是个不成器的,幼时得了一场病把脑子烧坏了,也是可怜,后来就整天沉溺于女色,花天酒地,原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作用,他身上和你都流着墨氏皇家的血脉,若是个小麻烦,你这个做表弟的就包容一下他。”
“是。”
*
废太子一事后,北临储君和后位空悬,不少大臣都上书要求嘉明帝再立储君和皇后。
虽说嘉明帝如今身体还尚康健,但储君和后位总不能空悬太久,否则易惹得前朝后宫动乱。
毕竟,储君和皇后之尊就像是一块惹人觊觎的香香软软的蛋糕,若是空悬久了,人人心中那份争夺蛋糕的心思就掩盖不住了。
嘉明帝对此也是十分头痛,如今成年的皇子只有豫王和齐王两位,其余皇子年纪尚小,若是论起治国才能,骑射剑术,自然是比不上他们的两位兄长。
本来他开始心中是最属意齐王的,可自从上次见齐王为了一个庶女失了分寸之后他就有些犹豫,他与这个谢华安倒是见上过一面,心中也对这个女子生不出讨厌,只是,若是想成为一个帝王,就万不能被一个女子拿捏住,太重情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豫王做事低调,性情沉稳,倒也挑不出错处。
只是,他内心深处还是更属意齐王多一点。
再观察观察罢。
嘉明帝收了圣旨,换了一道与立储立后无关的折子看了看。
空白的圣旨上到底还是没有确定最后的名字,储君之位最终还是未能定下来。
“陛下,太后请你去寿康宫一趟。”
袁公公扬着拂尘进来立在一旁回话。
*
“皇帝,储君之位虽不能空悬太久,可立储总归是一件大事,万不能马虎,如今几个皇子尚且年幼,宫中成年皇子只有豫王和齐王两位,若是此时就定了储君,未免为时过早,皇帝身体康健,也不急着这一时就立下储君,那些朝中大臣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真以为皇帝和哀家心中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皇帝不如先把储君之位搁一搁,等过两年小皇子们都长大了些再来册立储君也不晚。”太后缓缓转动手中的佛珠,苦口婆心地劝嘉明帝。
“让母后费心了。”
嘉明帝歉疚道,没说同意她的话也说不同意她的话,让人不明白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后又说了几句,嘉明帝也只是含糊的答了答,太后有些不满,正欲再多说几句,嘉明帝便以公务繁忙为借口离开了。
“皇帝如今是越来越不听哀家的话了,明面上摆出一副孝顺的模样糊弄外人,实际上次次对哀家的话置若罔闻。”
嘉明帝走后,太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柳眉倒竖,语气中尽是不满。
“上次齐王的事也是这样,哀家说要把光禄大夫家嫡女宋露指给齐王做正妃,他也和哀家对着干,宁愿把正妃之位给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女也不愿给哀家指派的人。”
“太后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告知陛下,岂不是让陛下和您之间白白地生出隔阂吗?”立在她身后的嬷嬷用掌心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动作轻柔,生怕给她气出什么毛病来:“陛下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子,自然是真心孝顺太后的。”
“孝顺?”太后冷不丁嗤笑一声,眉头紧锁。
光孝顺可不够,还要听话才行。
亲儿子又怎么样,还是不肯听她的话。
她当年抛弃所爱之人进宫,在这宫中也熬了大半辈子,撑到先帝故去,可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太后的虚名那么简单。
这北临的江山要切切实实的掌握在她手中才成。
若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皇帝不肯听话,那就换一个听话的坐上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