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云传话速度很快,一个时辰后齐王府就派了马车来接谢华安回府。
齐王府派人来接,谢梓信和杨氏自然也不敢拦着谢华安回齐王府。
下马车后,谢华安没有立马回清月居,反而提起裙摆向凌轩阁的方向走去。
凌轩阁内,陆纤尘正和沈闻舟对面而坐商讨一些事情,听到下人禀报谢华安在凌轩阁外想要见他就让她进来了。
“殿下。”
谢华安轻轻推门进了屋内,瞧见了坐在陆纤尘对面的沈闻舟还有些惊讶。
“沈公子也在?”
“华安姑娘好啊,坐下说吧。”
沈闻舟转头朝谢华安扬起了一个热情的笑容,指了指玄纹木榻旁的一个圈椅。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啊?
谢华安稍稍愣了一下。
明明她才是这齐王府的侧妃,算起来的话也算这齐王府的半个主子,沈闻舟这副娴熟招呼客人的作态仿佛她才是齐王府的外人一样。
不过,谢华安能感觉到沈闻舟和陆纤尘之间的关系不简单,或许是比她和陆纤尘要熟稔一些,很快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三步并两步地朝木榻旁的圈椅走去。
“你去那坐。”
陆纤尘突然出声对着面前的沈闻舟道,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案。
“啊?”
沈闻舟有些愕然的盯着陆纤尘。
陆纤尘面无表情的朝他使了一个“快去”的眼神。
“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华安姑娘你坐我这里吧。”
沈闻舟看着陆纤尘与谢华安二人像是懂了什么,无奈的摆了摆手,掸了掸衣摆上的褶皱,起身与谢华安调了个位子坐在了圈椅上。
陆纤尘脾气向来古怪,谢华安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陆纤尘是想和她坐近一点才让沈闻舟与她换了位子,一时有些搞不懂陆纤尘的意思,不过还是照他的话做了。
“殿下这屋子里点的是什么香啊?还挺好闻的,可不可以也送一点给我呀?”
谢华安吸了吸鼻子,乖巧的坐在陆纤尘的对面,平静地看着他。
屋内香烟袅袅,宜人静神,悦心清香,给人一种岁月优美的感觉。
谢华安很喜欢这种味道。
“那就看看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陆纤尘没有看她,仍是侧坐着身子。
谢华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挑了挑眉,一脸骄傲道:
“咳,那自然是办得很漂亮了。”
她双手撑着案板,头稍稍朝陆纤尘靠近了些:
“广信侯和豫王已经相信殿下与东夏皇室有勾结,应该马上就会对殿下出手,殿下的机会就要来了。”
顿了顿,谢华安眼神动了动:“不过有一件事还很奇怪,我大姐姐的脸今日被狗咬得毁容了。不过广信侯府的消息现在应当还没有传出去,豫王那边应该暂时还不知道。”
她打量着陆纤尘和沈闻舟的神色,见他们眼中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十分平静,有些惊讶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嗯,万云传话回来时已经把这件事告知我和殿下了。”
沈闻舟点头道。
“好吧。”
谢华安轻轻应了一声。
“那条黄狗一向温顺,怎么突然咬伤我大姐姐,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我猜测我大姐姐这次毁容十有八九就是谢悦干的。”
谢华安见陆纤尘和沈闻舟都知道了,就把自己的猜想都说了出来。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就发现谢悦看谢盈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不过当时我还以为是我多想了,现在看来,我当时应当是没有看错的。”
“而且,谢悦毁容这件事的幕后主使都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是陆云铭派人干的,而整个广信侯府有这个机会与谢盈接触又迫不及待想在陆云铭面前有所表现得到他的青睐的就是我那个蠢笨无脑的三妹妹谢悦了。”
谢华安凝了凝眸,叹了口气:“不过就是现在我还没有证据。”
陆纤尘听完谢华安的话后眼神微微变了变,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若是谢盈毁容被豫王休弃,谢盈的母家和豫王之间必定会生出一些隔阂,影响两家之间的关系,这件事若是成了,本王也能从中获益不少,你何以如此断定这件事是太子所为而非本王所为呢?”
“啊?”
谢华安怔了怔,似是没想到陆纤尘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不过随即又迅速在大脑中编织出一个完美的答案:“殿下是正人君子,光明磊落,就算要对付豫王,也不会用毁人容貌这等下作的法子。”
“哦?”
陆纤尘上扬尾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磁性,很好听。
谢华安摸不清陆纤尘这到底是意思,以为陆纤尘是不相信她的话,立即拍拍胸脯一本正经补充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虽然殿下性子是冷淡无趣,人有时候也有些不厚道,不过正人君子这四个字殿下还是担得起的。”
这番话褒贬都有,陆纤尘现在应该不会觉得她是在拍马屁了吧?
陆纤尘冷笑一声,好笑似的看着谢华安:
“本王还要谢谢你能对本王能有这么高的评价了?”
“不敢不敢。”
谢华安无措地摸了摸下巴,有些禁不住陆纤尘的目光便转过头去了。
这人真难伺候,怎么说都不对,猴年马月才能攻略成功啊?
歪坐在圈椅上的沈闻舟倒觉得谢华安这番话十分新鲜,有些没忍住笑。
“华安姑娘对殿下的这番评价我是非常……。”
“认同的”这三个字还未说完,就被陆纤尘一个冷冽的眼神警示了回去,无奈地换成了其他的话:
“证据嘛,倒也有。”
这证据自然就是指谢悦害谢盈毁容的证据了。
沈闻舟直了直身子:
“万云从谢悦的房中找出来了一种诱引粉和一些与太子来往的书信,这诱引粉十分罕见,我也是先前在江湖四处游历时,才有幸见过一次这种诱引粉,这种诱引粉似乎产自西疆,味道极浅,还和香料的味道很像,就算被有些嗅觉敏锐的人闻到了,也只会以为对方身上是用了什么香料。不过这种诱引粉药性倒是十分强烈,一旦被牲畜闻到,就会导致牲畜失控发疯,想必华安姑娘的大姐姐身上正是沾染了这诱引粉,才会令黄狗突然发疯咬伤了她。”
“竟然还有这种粉?”
谢华安有些惊讶。
若是谢悦将这诱引粉用来对付她,她怕是也很难逃过这一劫。
不过还好,她与谢悦关系不好,见面基本都避着她走,更不会像谢盈那么热情的邀请谢悦一起用膳,谢悦应当是没有机会将这诱引粉撒在她衣服上的。
“寻个机会,将这两件东西交到杨氏手上,自己的女儿被人害成这个样子,也得让她知道害她女儿的仇人究竟是谁才行。”
陆纤尘额角歪靠着手臂,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对着沈闻舟道。
亮如黑绸的墨发悄然划过他的颈项,被窗外的微风轻轻吹起带起几根,整个人显得俊雅矜贵,气质卓绝,犹如天上纤尘不染的谪仙一般,凛然清正。
谢华安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过去,一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还有事情要说?”
陆纤尘注意到了谢华安落在他身上持续的目光,抬眸问她。
被陆纤尘这么一问,谢华安立马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
“没有没有。”
她暗暗拧了拧自己的脸颊,告诫她自己她是来攻略陆纤尘的,不是来被陆纤尘攻略的,不可耽溺于美色啊。
沈闻舟像是从谢华安的目光中明白了什么,轻笑了几声。
*
次日一早,豫王府就得到了谢盈被狗咬伤毁容的消息。
豫王听了之后大怒,什么被狗咬伤的鬼话,他才不信,分明是有人蓄意害他的王妃。
他与谢盈夫妻这么多年二人之间总还是有那么的一点感情在的,如今他豫王府的正妃被怀有不轨之心的人这么陷害,他心中自然是十分不满,这是把他的脸面按在地上踩,真当他是泥捏的,竟然把手段使到他的头上来。
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着他是否会失去光佑将军府的助力。
光佑将军府之所以如此毫无顾忌的跟随支持他,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谢盈。
若是谢盈这个中间联系的桥梁断了,那光佑将军府要是与他一点嫌隙都不生也是不可能的。
不管这幕后之人的目的是因为嫉恨谢盈还是想阻碍他的登位大计,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查,查,派人给本王到广信侯府去查,务必把这个幕后之人给本王揪出来。”
他气得面色铁青,对着面前的下属一顿呵斥。
面前站着的几个侍卫哪里还敢停留,纷纷得令离开了。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既然传到了豫王府,那么在京城里传开也不过只是早晚的事情。
下午,广信侯府谢盈毁容的消息基本上已经人尽皆知了。
许多之前看不惯谢盈的高官小姐和一些年轻的夫人们都一起聚在酒楼幸灾乐祸。
“还以为她是个有福气的,当时嫁了豫王成了豫王妃,我还以为她从此就高过我们一等了,没成想现在竟然落了一场空。”
“谁说不是呢?豫王休妻是早晚的事,如今她谢盈没了王妃之位不说,连容貌也没了,今后怕是只能一辈子缩在广信侯府不敢露面了呢,以后怕是也没哪个男人再敢娶她。”
“要说她呀还真是没享福的命。”
“要是我是她呀,我就一头撞死算了,如今脸被毁了成了一个丑八怪,人见人怕,别出来吓人了。”
就在几位小姐夫人说得兴高采烈之时,隔壁桌上突然响起了一道冷淡的女声:“诸位小姐夫人对他人容貌被毁如此高兴,不知将来若是有一次风水轮流转自己成了那个容貌被毁之人,诸位还能不能笑得如此开怀?”
听到有人为谢盈说话,议论谢盈的那几位小姐夫人纷纷闻声望去,只见她们的隔壁桌上坐着一个戴着帷帽穿着粉衣的女子,身形有些纤瘦。
她们看不清她的长相,见她带着帷帽,又为谢盈说话,只以为她也是哪个因容貌被毁而被夫君厌弃之人,一位胆大耐不住性子的夫人立马揶揄嘲弄笑道:“这位姑娘如此听不得我们的话,莫非自己也是个容貌不全的丑八怪被夫君厌弃了?”
此话一出,跟着她一道的几位小姐夫人也纷纷捂着帕子笑了起来,像是看笑话似的看着她。
不过粉衣女子听了她们嘲笑羞辱的话并未生气,整个人还是如方才一样平静,语气仍然冷冷淡淡:
“诸位夫人不必急着揣测我的容貌如何,同为女子,夫人小姐们却对容貌被毁的女子如此指责羞辱,那就希望诸位夫人有朝一日也都体验一把容貌被毁后被人羞辱的感觉。”
“你这个丑八怪是什么意思啊?”
刚才说话羞辱粉衣女子的那位夫人听了她这话有些恼羞成怒,扯着嗓子骂道:“今日遇见你这个丑八怪,真是晦气。”
其他几位夫人小姐也都目光不善的盯着粉衣女子。
粉衣女子轻轻叹了叹气,没有再说什么,带着身边的两个丫鬟起身离去了。
待走到门口时,身边的一个丫鬟有些不解道:“不过是一些粗鄙无知的妇人,娘娘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
粉衣女子没有说话,抬头朝天上看了看,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被帷帽遮住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忧郁。
她不理解为什么世人为什么总是将诸多的恶意强加在容貌被毁的女子身上,女子容貌被毁本身已是不幸,还要承受世人的恶言恶语,难道世人非得逼死这些女子才肯罢休吗?
为什么男子容貌被毁后仍然可以一如既往逍遥风流的活着,娇妻美妾仍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纳,而女子容貌被毁不但要忍受丈夫的厌恶唾弃,更要承受众人的谩骂议论。
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我们走吧。”
粉衣女子低下头来,收回了飘远的思绪,努力压住了心中那股强烈不满的情绪,对着身旁的婢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