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纤尘神色缓和不少后,谢华安看了一眼窗外地面上还未融化的积雪,笑嘻嘻地向陆纤尘发出邀请:“殿下,今日雪停了,我们去院子里堆个雪人玩玩吧。”
“走吧。”陆纤尘看到她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起身从衣柜中拿出了一件厚重的狐皮大氅披在她身上:“再添一件衣服,外面冷。”
谢华安乖巧地点了点头,将领口的系带打了个不易松开的结,迫不及待地拉着陆纤尘来到院子里。
看到谢华安拉着陆纤尘的手从屋子出来的那一刻,门口的侍卫惊得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殿下不但丝毫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还和王妃娘娘一起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
这位王妃娘娘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
还好他们从来没有得罪过她。
片刻后,半个胖墩墩的雪人身体已经有了雏形,谢华安朝着阳光的方向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她其实很少很少堆雪人,并不是她不喜欢堆,只是她家乡那边的雪实在是太罕见了,就算到了寒冬季节,也见不到什么雪,因此根本就没什么堆雪人的机会。
眼下难得的有了一个可以尽情堆雪人的机会,她开心的几乎都要蹦起来。
雪人的身子被她堆的圆滚滚的,活像一个白滚滚的超级大汤圆。
陆纤尘失笑道:“你这个雪人身体做的倒是够圆,看来也是有些手艺在身上的。”
“当然。”谢华安骄傲地挑了挑眉:“你看,多可爱。”
“不过它还缺个脑袋,殿下,你来给它做个脑袋吧。”她让出雪堆的位置,简单掸了掸粘在冬衣上的雪点:“我回屋子里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它做眼睛鼻子。”
刚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陆纤尘,像是怕他不肯堆似的,做出了一个惩罚警告的手势,提醒道:“殿下,不要偷懒哦,我回来的时候可是要检查的。”
陆纤尘看向她跑开的方向,嘴角弯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随后蹲下身子从雪堆里捧了几堆雪揉成了一个雪团,不一会儿,雪团被他越揉越大,已经探出了半个雪人脑袋。
他堆得很认真,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雪团上来回不停地揉捏着,全身上下被和煦金黄的日光笼罩着,越发衬得整个人俊美矜贵。
院外不远处的大树下,谢华安掩着半个身子小心地窥着院中男子的动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希望陆纤尘能真正放下关于乐阳公主的那件事吧,对自己好一点。
又过了片刻,雪人的整颗脑袋已经被堆好了,陆纤尘将它固定在雪人身体上方。
不大不小,刚刚好。
谢华安从屋子里找了两颗黑色的圆纽扣给它做眼睛,在地上捡了一颗尖挺的小石子给它做鼻子。
为了让它变得更好看一些,谢华安还特意给它头上戴了一顶大斗笠,脖子上系了一个橘黄的丝织围脖,手上拿了一支艳丽的梅花花枝。
装饰完毕后,谢华安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雪人,颇为满意的赞许道:“好看。”
她弯了弯眉眼看向陆纤尘,求表扬似地问道:“殿下,你觉得呢?”
“好看的。”陆纤尘也十分配合她。
“那殿下现在高兴吗?”她问道。
“嗯。”
“既然殿下心情好了,那我可就要趁机向殿下讨一个承诺了?”谢华安坏笑道。
“嗯。”陆纤尘愣了一瞬,没有拒绝,等待她开口。
见陆纤尘答应了,谢华安脸色认真了不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像是恳求却又带了一点不容拒绝的语气:“殿下,你以后不能再将乐阳公主的事全都怪在自己身上了。”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顿了顿,像是怕陆纤尘不同意似的,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乐阳公主也是这样希望的。”
见陆纤尘没有说话,谢华安有些不满,眉头都快皱成面团了:“殿下刚刚才答应我的承诺,现在这么快就要反悔了?”
她不忿地捏了一个小雪球,然后毫无留情的把它捏扁,嘀咕埋怨道:“殿下,你这个人一点信用都没有。”似乎还觉得有些不够似的,她小发雷霆地威胁道:“若是殿下不答应我的话,明日齐王殿下不讲信用的消息估计就要在京城中传得人尽皆知了。”
见她这么生气,不知道的人怕是还以为陆纤尘欠了她不少银子呢。
若是换做以前,她肯定是不敢直接当着陆纤尘的面说这样的话,但这两个月来陆纤尘宠她宠得有些过了,几乎事事顺着她,她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陆纤尘知道谢华安的用意,难得的看见她这副炸毛耍无赖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向她走近了两步,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不反悔,答应你。”
这件事困扰了他这么多年,或许,也是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
就像谢华安所说的:“做妹妹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够高兴一些。”
乐阳若是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如此压抑沉重,怕是会不高兴的。
正当谢华安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后,陆纤尘话锋转了转,轻轻挑了挑眉,逗弄她道:“既然我要遵守承诺,那你也要遵守你的承诺。”
“否则,日后齐王妃不讲信用的消息也会在京城中传得人尽皆知。”
谢华安脸色僵了僵。
承诺?
她脑中顿时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莫非是前些日子她为了讨陆纤尘欢心说的那句:“殿下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殿下呢?”
*
继上次豫王逼宫造反之后,宫中今日又发生了一件令人提心吊胆的大事
——养心殿内的一名宫人奉太后之命暗中在嘉明帝的茶水中做手脚被发现。
经过一连番的调查之后,此事确实是与太后脱不了干系。
嘉明帝虽有些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他眼前,他也不得不相信。
寿康宫的宫人已经全部被嘉明帝遣散,太后扶额靠着榻上的矮桌微眯双眼,见嘉明帝来了,眼皮也不抬一下。
“为什么要这样做?”嘉明帝失望的看了一眼榻上的人,率先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皇帝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还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吗?”榻上传来一道苍老责怪的声音。
“母后待朕有生养之恩,所以自朕登基后,一直尊您敬您,不知到底是有哪里对不住母后,竟让母后想置朕于死地?”嘉明帝有些气愤,拂袖坐到她对面,等着她的解释。
“皇帝当真没有对不住哀家的地方吗?”对面传来两道沙哑咳嗽的声音,紧接着是饱含不满的怒斥声:“这些年,不管哀家说什么,你总是变着法子跟哀家作对,哀家身子不好想建一个行宫休养,你以国库空虚为借口百般阻挠,哀家送进后宫里的嫔妃,你故意冷落她们,哀家让你不要宠爱傅氏,你却将她封为贵妃。”她气急败坏地剜了嘉明帝一眼:“别以为哀家心里不知你在想什么,如今你怕是还打算将她的儿子封为这北临的储君。”
“哀家当年费尽心思将你送到这皇位之上,不是让你涨了本事来和哀家作对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气得急了,内心深处积压多年的火气全都上来了,案上茶盏被她拂翻在地摔得稀碎,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怨恨地看向嘉明帝:“皇帝倒还记得哀家对你有生养之恩,这些年你就是这样报答哀家的?”
见她这副模样,嘉明帝知道她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也不欲作没用的解释,索性也直接挑明了:“朕知道,母后一直想让朕做个傀儡皇帝,只要朕不肯听母后的话,朕怎么做都是错的。”他黯然地叹了一口气:“是朕错了,总念着与母后的母子情谊,对母后平日里过多纵容,竟让母后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么多年来,嘉明帝并非完全不知道太后的心思,她一直想越过他把持北临朝政,她真正想要的
——是这北临的江山。
这些,他并不是不知道。
只是,她始终是对他有生养之恩的母后,他总是念着母子情分,选择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是换了旁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就连她安排在养心殿的宫人,他事先也并非全无察觉,只是想看看他这位母后为了权力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罢了。
乏累涌上头脑,他不欲再跟她多言,起身甩了甩明黄色的袖袍,临走时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命令:“母后从今以后就在这寿康宫里好好颐养天年,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寿康宫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