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姜卿已经被万云安全送到了大理寺。
说了来意之后,姜卿便伸手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大理寺卿。
“有关太子的所有罪证都在这里面了。”
“多谢娘娘。”
大理寺卿接过匣子,打开之后拿起里面的一块石头搁在眼前仔细瞧了瞧。
这并不是一块简单的石头,石头全身通黑,如墨如漆,光滑无比,表面上还布了一层闪亮闪亮的光泽。
石身右下角还刻着几个细细小小的西疆文字,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毫无疑问,这就是陆云铭与西疆人接头的信物。
待把匣子里关于陆云铭的罪证一一清点后,大理寺卿脸色青了青。
似是没想到北临的这位太子殿下——
人前端方持礼,人后恶事做尽。
水利银被盗、庆功宴刺杀、豫王妃毁容……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和这位太子殿下脱不了关系。
确认罪证真实无误后,这一匣子的罪证就被他呈至御书房嘉明帝的书案上。
嘉明帝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看完了陆云铭的这些罪行,然后姜卿就在旁低头复述着陆云铭当初做出这些罪行的计划和目的。
她说得有板有眼,十分从容,眼中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激动与畅快。
不过,她把眼中的情绪收敛的很好,并没有人察觉到她眼中隐藏的雀跃。
姜卿话音落毕,嘉明帝和大理寺卿脸色都变得格外凝重。
且不说有这么多关于陆云铭的罪证,就单凭姜卿说的这些话就已经足够令嘉明帝和大理寺卿信服了。
她基本上把陆云铭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派何人去做全部说得清清楚楚。
陆云铭自然不会把自己每次的计划都和她说这么详细。
这些都是她之前在太子府中偷偷留意,暗中查找,然后有一些凭着自己已经掌握的情报推断的。
现在,许多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了。
为什么流寇会去抢水利银?
因为是陆云铭故意让工部侍郎引他们前去的。
为什么西疆人会对临台山的地形如此熟悉?
因为陆云铭早在他们刺杀之前就已经把临台山的地形图给他们了。
为什么陆云铭要杀龚诗云?
因为前太子妃发现了他与西疆人有往来,并且想要劝拦他、阻止他。
后来,见陆云铭始终不听劝阻,甚至还与西疆人来往越来越密切,暗中还将北临的一些机密消息透露给敌国。
龚诗云无奈,只得打算向龚何禀明这件事。
即使她知道以父亲的性格如果知道这件事情后一定会把这件事情立即告知陛下,陛下知道后必然会严惩陆云铭。
可若是长久放任陆云铭与西疆人这样暗中联系往来的话北临之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她虽然深爱陆云铭,却也知道陆云铭这是通敌叛国。
她身为北临国民,当朝太尉之女,怎么能在明明知晓这件事情之后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能。
就算陆云铭会怪她、怨她、恨她。
她还是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龚何。
可遗憾的却是她还未来得及将这件事情告诉龚何,陆云铭已经先一步对她下了毒。
此后,卧床不起,意识全无,直至身亡。
始终是没能来得及……将这件事说出去。
“陛下,皇后娘娘正跪在殿外。”
蔡公公扬着拂尘流着大汗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禀报。
自从陆云铭被废后,这已经是皇后娘娘第五次来御书房门外求情了。
谁不知道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皇后娘娘这时候来找陛下求情不是惹得圣颜更加不悦吗?
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蔡公公虽然极不愿这时候来触嘉明帝的霉头,但如今皇后娘娘声言要跪在殿外直到嘉明帝肯见她为止。
虽然如今已入了秋,日头小了不少,但今日天气到底还是有些炎热。
若是皇后娘娘在殿外跪出了个什么好歹来,这罪责他也担待不起。
他夹在两难之中。
再三思虑后,他还是决定进来向嘉明帝通报一声。
“皇后病重,让人扶她回凤阳宫好好养病,后宫事务暂时交由德贵妃代理。”
嘉明帝拧紧眉翳,十分不耐烦地呵斥道。
手上暴起的青筋就像几根又粗又长的藤蔓嵌入进了手背一样。
这话中的意思就是要将皇后娘娘禁足在凤阳宫了,暂时剥夺了她治理六宫之权。
蔡公公虽然事先就知道皇后娘娘此举讨不了好,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低着头轻迈着脚退了出去。
看来,这后宫里的风向怕是也要变了。
说是说让德贵妃娘娘暂时代理治理后宫,可废太子如今犯了这么多重罪,皇后多多少少肯定也会被牵连到,什么时候能再次恢复统治六宫之权还是个未知数。
要知道,若是陛下一直不恢复皇后娘娘统治六宫之权,有心要架空皇后娘娘的权势,那所谓的中宫皇后也只是一个看着尊贵实际上无人在意的衔头罢了。
*
北临发生了一件大事,废太子陆云铭被当今陛下赐死了。
前几日还是风光无限人人爱戴的太子殿下,今日就成了阴间里飘无所依的一道鬼魂。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很快、很突然。
京城中不少酒楼茶馆里都爆满了人,几个人几个人的围聚一桌,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论着废太子被赐死一事。
靠墙的那桌围在一起的是几个平日里爱闲话把聊的中年妇人。
“哎呦喂,前太子妃竟然真的是这个猪心废太子害死的,这么好的一个人,废太子竟然也下得去手,真是牲畜不如。”
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双手勒着腰,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扬声叫骂道。
似乎是气愤到了极点,嘴中的唾沫星子喷的满桌都是。
若是废太子还没死的话,起码也要被她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谁说不是呢,瞧着长的倒是一副人模狗样的,可谁知内里的心肝竟然黑成这样,要我说啊龚小姐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嫁给他,落得如此下场,亏得之前还有许多人说挑选夫君就要挑像废太子这样温和有礼的、会疼人的,现在这样的温和有礼的郎君都没人肯要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像废太子一样面上一个样子,心里又是另一副样子呢。”
另一个尖脸的妇人也梗着脖子插了一句,见那中年妇女说得如此起劲,不仅没怪她把唾沫星子弄得到处都是,反而加入了她一起骂道。
“我有一个侄女之前还被这废太子迷得神魂颠倒的,找了一个与这废太子模样有三分相像的郎君定了亲,如今知道了这废太子的真实面目,整日叫嚷着要退亲,说看到那郎君与废太子长着三分相似的脸她会夜夜会做噩梦的。”
“上次听到别人说前太子妃的死与这废太子有关时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真是和茅房里的屎一样臭的慌。”
“不仅如此啊,他还和西疆人勾结在一起刺杀当今圣上哩,弑君弑父啊。”
……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骂陆云铭的队伍中。
谢华安和春桃也在这个酒馆里,坐在了靠窗边的二人桌上。
看见陆云铭虚伪的面皮终于被撕下,谢华安心中有了几分恶人自食恶果的快意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那些和陆云铭长相相似或者性子相似的公子们如果因此寻妻困难是不是有些太冤枉了。
不过,这也不是谢华安该操心的。
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人,这个人究竟是好是坏,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分辨。
若一个男子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一般的姑娘们自然不会因为他和陆云铭长的相似或者性格相似就不喜他。
这些妇人们的话中其实是带了一些夸张成分的。
闲话嘛,自然是说得越夸张众人就越起劲。
谢华安浅浅地抿了一口水,眼睛随意的在这酒楼中扫了一圈。
这酒楼不算大,平日里人少的时候可能不怎么觉得,但今日酒楼里人爆满了后整个酒楼就显得狭小逼仄。
扫着扫着,谢华安的目光凝住了。
她瞥见了被人群被埋没的那抹粉色身影。
如此熟悉。
她虽然与姜卿见过的次数不多,眼下也瞧不见她的正脸。
但谢华安能肯定——这就是姜卿。
谢华安起身朝粉色身影走去,停留在离姜卿两步远的地方打了个招呼。
“姜姑娘。”
姜卿闻言抬头看去,见是谢华安,她笑了笑,招呼着谢华安坐下。
“谢姑娘。”
她今日没有刻意戴上帷帽,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说起来,我与姜姑娘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却好像还从来没说上几句话。”
谢华安微微欠身以表示敬意,随后就在姜卿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春桃没有跟过来,因此现在这桌只有她和姜卿二人。
“那今日正好就有个机会,谢姑娘与我可以好好聊上一聊。”
姜卿大方又不失礼节的灌了一口酒,畅快的笑了起来。
“昨日还未来的及感谢姜姑娘在殿下面前为我解释,今日我既与姜姑娘又见了面,那自然是要好好感谢姜姑娘一下的。”
谢华安道。
“还请姜姑娘勿怪,我喝不了酒,就只能以水代酒敬姜姑娘一杯了。”
虽然感觉这样道谢挺没有诚意的,谢礼没有,酒也不喝。
她并没有料到今日会在酒楼里见到姜卿,因此谢礼自然是没来的及提前准备。
酒真的不是她不想喝,而是真的不能喝。她发现原主的身体是真的喝不了一滴酒,上次她就喝了一点点,就醉成那样,这次她可不能再喝醉了,若是喝醉了说漏了什么话那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姜卿也不恼,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与她碰了一下。
“干。”
“不知道在姜姑娘眼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谢华安抬袖擦了擦嘴角边的水渍,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姜卿昨日说得那些话,打破了她对原主的固有印象。
听她话里的意思,原主好像没喜欢过陆云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和她记忆里的原主形象一点都不符合。
她想要弄清楚这件事。
姜卿并没有察觉到谢华安的异样,只以为她是想借自己的口来探知一下其他人眼中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她心中其实也很想问一下其他人,在他们眼中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狠毒?
心机深沉?
报复心强?
戾气重?
“谢姑娘很勇敢很聪明。”
姜卿认真想了很久。
虽然她不知道谢华安为什么会厌恶陆云铭,谢华安不说,自然有她不想说的理由,自己也没有必要不识趣的把它问出来。
但谢华安在广信侯府里的遭遇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广信侯府里的人待她十分不好。
一个似乎被所有人都抛弃的小姑娘,却从来不自弃抱怨,懂得自己想要什么,懂得隐忍谋取,这就很勇敢、很聪明。
似是没料到姜卿对原主的评价是勇敢聪明,谢华安怔住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她一直以为原主是一个很值得同情的小姑娘。
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听姜卿的评价,原主似乎自己本身就发着光。
她好像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多谢姜姑娘了。”
谢华安摸了摸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听说前太子妃是一个很温柔善良的人,我其实一直都很想见她一面,可却从未有过机会,姜姑娘可以和我说说她的事吗?”
龚诗云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小姐。
原主是人人可欺的侯府庶女,就连出席一些宴会什么的谢梓信也从来不会带上她。
她们之间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自然是很难见上一面。
后来还是因为她进了齐王府后才有机会参加豫王府寿宴和庆功宴的。
可这个时候,龚诗云已经去世了。
所以,不管是原主还是她,都没有见过龚诗云。
听到京城百姓对龚诗云这么高的评价,又听到姜卿昨日说龚诗云对她有恩,这让谢华安对龚诗云有些好奇,心中也早已对她生了几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