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下河村的打谷场就聚满了人,比过年还热闹。
那台崭新的粉条机就放在场子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上面。
老支书赵铁柱满面红光,大声宣布,“下河村粉条厂,今天正式试运行!”
陈秀英站在机器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兴奋又忐忑的脸,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都听好了!这是咱全村老少的饭碗!谁他妈敢给我耍花样,我让他这辈子都端不稳碗!”
她一挥手,刘师傅便郑重地按下了开关。
“轰隆隆——”机器转动起来,那声音此刻听着格外悦耳。
“喔!”
村民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好些男人眼眶都红了,这是盼了几辈子的好日子。
但欢呼声未落,机器内部传来“嘎吱”一声刺耳的怪响。
接着,一串火花从齿轮箱里冒出。
机器抖动了一下,便没了声息。
一股烧焦的气味散开。
全场一下安静了。
“操!”
刘师傅骂了一声,第一个反应过来,拎着扳手冲上去撬开了检修口。
他伸手进去掏了一把,抓出来一些石子粉末,还有一截变形的生锈螺栓。
他气得浑身发抖,举着手里的东西,转身冲人群吼道:“这不是意外!是他娘的哪个畜生往里塞的石头螺丝!”
“齿轮箱里的主传动轴都给拧断了!这玩意儿,公社的农机站压根就没得换!”
“是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这是要断了咱们全村的根啊!”
这话让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愤怒起来。
“谁干的!给老子站出来!”
“我日他先人板板!这是要刨咱们的祖坟啊!”
咒骂声四起,村民们个个涨红了脸,恨不得把搞破坏的人找出来。
陈念心里难受,蹲下身,想帮着清理那些碎渣。
就在这时,她看到齿轮箱底座的黑色油污里有东西反光。
她凑近一看,发现是一根小巧的塑料发夹,上面缀着一朵粉色塑料花。
这东西时髦,但村里下地干活的女人不会戴。
陈念脑中闪过一个身影,是陈灵儿!
昨天她就戴着这个在村口显摆。
她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捡起发夹,飞快地用手帕包好,攥紧了,快步走到奶奶身边,悄悄把东西塞了过去。
陈秀英接过发夹,眼神沉了下来。
她让老支书把全村人,特别是二房一家子,全喊到跟前来。
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根沾满油污的发夹举高,声音很冷地问:“这东西,是谁的?”
周兰和陈灵儿的脸一下白了。
陈灵儿下意识地一摸头,那地方果然是空的。
她身子一软,差点没站住。
周兰还想撒泼,尖叫着“你个老不死的又想栽赃陷害我们娘俩”,话还没喊完——人群里一个年轻媳妇就指着陈灵儿嚷嚷开了:“哎哟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灵儿那丫头的吗?前儿个她还戴着跟我们炫耀呢,说是她爹托人从城里捎回来的稀罕货!”
“对对对!就是她的!我还摸过呢!”
好几个人立马跟着附和。
人证物证俱在,陈灵儿“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陈建军看着瘫软的女儿和狡辩的妻子,再看看周围村民们愤怒的眼神,想起昨晚的争吵,气血上涌。
他一个箭步上去,“啪!”
一巴掌打在周兰脸上。
“我操你娘的!”
他眼睛发红,声音都在抖,“老子早他妈跟你们说了!安分点!安分点!你们这两个败家娘们,这是要把我们全家都害死啊!把全村的饭碗都砸了!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李大爷气得直拍大腿:“缺德!太缺德了!把这种祸害赶出村去!”
旁边的张婶子却小声嘀咕:“这,赶出去,她们娘俩也没活路了呀。”
“咚!”
陈秀英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全场又安静下来。
她盯着脸色发白的陈建军,心里清楚,周兰母女必须处置,但陈建军这个劳力还得留下。
她盘算着要逼陈建军做个了断,把他和那两个女人分开。
于是,她开口了,话里不带一丝温度:“陈建军,我给你两条路。”
“一,你现在就带着你这败家的婆娘和闺女,变卖家产,赔偿全村的损失,然后一家人打包滚出下河村,永远别再回来!”
“二,你现在就写休书,跟周兰离婚!再登报声明,跟陈灵儿断绝父女关系!跟她们划清界限!你一个人,留在村里给全村当牛做马,什么时候把这笔债还清了,什么时候才算完!”
“选吧。全村老少,都看着你。”
老太太的话,句句都扎在陈建军心上。
村里年轻力壮的大牛立马吼道:“选第二个!他要是敢护着那俩娘们,就让他们一家都滚!别占着咱村的地!”
旁边的王二柱却有点犹豫:“这,离婚断亲也太狠了,可他要是不这么干,咱这损失找谁赔去?”
村民们的议论让他脸上发烫,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陈秀英身形不动,低声对陈念耳语:“去灶房,最里头那个木柜子,把你太爷爷留下的那个油布包拿出来。”
“里头有根一样的铁轴,记住了,就说是你太爷爷以前修农具剩下的。”
陈念明白了奶奶的意思,飞快跑去,很快就抱回来一个沉甸甸的油布包。
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将一根铁轴递给惊讶的刘师傅,同时拿出随身的小本子,认真地记录:“五月十五日,因机器遭人为破坏,启用备用铁轴一根进行维修。轴长三十厘米,适配新机器,记为老辈留存物资。”
刘师傅接过铁轴,又惊又喜:“哎呀!这尺寸正好!老辈人真有远见,还留了备用的!”
递完配件,陈念又掏出那个记满了机器参数的本子。
“刘师傅,我算过了,这齿轮间距是五公分。回头咱们找点铁丝,焊个网罩安在齿轮箱外面,以后连石头都进不去!”
她说着,在纸上画出了草图。
接着,她又转向老支书:“支书爷爷,这次是个教训。厂房以后得安排人值夜班,这是我排的值班表。”
她递过去一张纸,“晚上两人一组,轮流来,记工分。这样才能防着再有人搞破坏。”
老支书接过表,赞许地连连点头:“念念这脑子转得快!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办!”
这时,一直站在人群外的顾远洲也走了过来,他早就听说了情况,主动找到陈秀英。
“陈奶奶,我有个同学在铁路局后勤处工作,他能帮咱们直接联系上省城的农机总厂。以后不管要啥配件,都能直接从省城订,比去公社快多了,也保险。”
陈秀英赞许地点点头:“好,那这事就拜托你了,小顾。”
这边还在商量,那边陈念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了,她对着村会计和几个妇女干部快速说道:“刘师傅修好机器最快也要三天。我马上去县里一趟,跟订货的粉条厂解释清楚,铁路局那边的紧急订单不能耽误,咱们这两天先组织人手工生产一小批顶上!等机器修好了,再加班加点把产量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