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秀英就领着大牛几个,扛着锄头铁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块烂泥地去了。
人还没到跟前,那股烂菜叶混着淤泥沤出来的酸臭气就先顶了过来,熏得人直反胃。
地里头全是黑色的泥浆,一脚踩下去,能直接陷到小腿肚子。
大牛把裤腿高高卷起,试探着往里迈了一步。
“噗嗤——”
黑泥浆溅了他大半个身子,整个人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他咧着嘴,瞅着这片连个落脚地都难找的泥塘,心里有些没底。
“陈大娘,这……这地儿真能成?”
“能长出东西来?”
陈秀英拄着拐杖,稳稳地站在地头,人虽老迈,腰杆却挺得笔直。
她扫视一圈,开口说。
“成不成,得干了才算数。”
她一声令下,几个小伙子也就不再多问,闷着头开始干活。
挖排水沟,清理水草,一锹一锹地把那黏稠,沉重的烂泥往外翻。
个个干得汗流浃背,可那片烂泥塘,瞧着也没见少下去多少。
没过多久,村里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凑了过来,远远地站着,叉着腰,嗑着瓜子,对着这边指点,嗤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嘿,瞧瞧,还真有憨子来这烂泥塘里下力气。”
“这老太婆,脑子指定是让驴给踢了。”
“这破地要是能种出粮食,我把自个儿脑袋揪下来给她当尿盆!”
马三领着他那几个跟班,特地晃悠到地头边上,扯着嗓子怪声怪气地喊。
“哟,这不是陈大娘嘛?可真够卖力的啊!”
“啧啧,可惜喽,都是白费劲。这地方,天生就是个粪坑,只存臭水,不长庄稼!”
他身后那群人立刻跟着大笑起来。
“马村长说得是!”
“我看这老家伙就是个骗子,跑到咱们村来装样子,也不知糊弄谁呢!”
陈秀英从头到尾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管指挥着大牛他们干活,权当是几只苍蝇在耳边叫。
可那些人是个什么嘴脸,她心里清楚。
一整天下来,几个人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也才刨出来巴掌大的一小块地。
晚上收工,大牛几个瘫在屋里,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陈大娘,这么干可不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弄完?要不,咱换个法子?”
陈秀英摆了摆手。
“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从怀里掏出那个不起眼的小布包,里面装着她从空间里弄出来的“土酵母”。
“念念,走,跟奶出去一趟。”
夜已经深了,祖孙俩借着月色,摸到了那条臭水沟的上游。
那沟水漆黑,散发出的恶臭能把人熏晕过去。
陈秀英却不见嫌弃,蹲下身子,解开布包,把里头的灰色粉末仔细地,均匀地撒进水流中。
“奶,这东西……管用吗?”
陈念捏着鼻子,压低声音问。
“管不管用,明天一早就知道了。”
陈秀英拍了拍手上的灰。
“记牢了,今天晚上的事,到你这儿就得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提一个字。”
这头刚撒完东西,那头马三正在家里喝闷酒。
白天那老太婆不理睬他,让他越想越窝火,胸口堵得慌。
“啪!”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酒碗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去,把二癞子和歪嘴给我喊过来!”
两个村里的混子一进门,马三就沉着脸发话了。
“走,跟我去给那老不死的加点好料!”
三个人,一人提着一个刚从村头茅房里掏出来的粪桶,外加几筐散发恶臭的死鱼烂虾,偷偷摸摸地摸到了那片试验田边上。
“就这儿!”
马三指着那片新翻出来的黑土地,压着嗓子,语气里满是快意。
“把这些好东西,都给我浇上去!”
“嘿嘿,我倒要看看,明天那老东西的脸还能往哪儿搁!”
三个人捂着鼻子,干得倒是利索。
一桶桶粪水,混着发臭的死鱼烂虾,全泼进了那片刚整理好的地里。
那股味道立刻散开,熏得人眼泪都往外冒。
马三却咧着嘴,笑得畅快,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陈秀英那张吃了屎的臭脸。
“倒完了,马哥。”
“妥了,撤!”
马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满意地带人溜走了。
他们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个草垛后面,陈念正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小拳头攥得发白,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透出怒火。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下河村的人,几乎都是被一股强烈的恶臭给熏醒的。
那味道,比昨天浓烈了十倍都不止,闻上一口,三天都别想吃饭了。
村民们捂着口鼻跑到地头,看清眼前的景象,当场就炸了锅。
“我的娘嘞!这是谁缺德,把整个茅房都倒这儿了?”
“这味儿……完了,我早上吃的饼子要吐出来了!”
试验田里,烂鱼死虾漂了满满一层,黑黄的污水把新翻的泥土全给泡成了毒汤。
马三揣着手,假装挤进人群,脸上摆出震惊的表情。
“哎哟!这、这是咋回事?”
“陈大娘,您这地……”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忍不住了。
“马三,你少在这假好心!”
“昨儿半夜,有人亲眼看见你领着人往这边来的!”
马三的脸当即就挂不住了,脖子一梗。
“放屁!老子昨晚搂着我婆娘睡得正香呢!再说了,这地本来就臭,鬼晓得是不是上游飘下来的脏东西,关我屁事!”
村民们也是半信半疑,但看着眼前的惨状,都觉得陈秀英这回算是彻底完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指着旁边的水沟,发出了一声尖叫。
“快看那沟里!水沟里!”
所有人下意识地扭头望去,下一秒,全都愣住了。
那条昨天还没有生气的臭水沟,此刻水面上竟然冒着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沫。
最奇怪的是,那股能熏死人的恶臭,正快速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粮食发酵后特有的香气,里头还夹着些许甜酒味。
“这……这是咋了?活见鬼了?”
有人声音发颤地问。
陈秀英拄着拐杖,镇定地走到沟边。
她蹲下身,用指尖蘸了点已经不再那么污浊的水。
“这就叫‘以毒攻毒’。”
她慢慢站直身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那平静的语调,反倒让听的人心里发毛。
“有些人呐,想用这些污糟东西来毁我的地。”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马三。
“可惜啊,他们不懂,这些东西,正好是我那些‘宝贝’最爱吃的食料。”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谁也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马三的脸色,从得意的样子,飞快地转为一片煞白。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机搞的破坏,竟然是给人家搭了个台子,当着全村人的面,唱了这么一出“点石成金”的大戏!
老支书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看着那条正冒着酒香的水沟,捏着烟杆的手都开始发抖。
他一扭头,紧紧盯住马三,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脸上剜下两块肉来。
“马三!”
这一嗓子,吼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村倒夜香的活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村长亲自干了?!”
这事是没抓到现行,可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变化,就是铁证!
马三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喉咙里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老支书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走到陈秀英面前,对着她,郑重其事地弯下了腰。
“陈大娘,这事,我记下了。”
“从今天起,这片地您敞开了整!哪个再敢来捣乱,我亲手把他爪子给剁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