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后,俞初夏反胃的感觉已经达到了极致。
如果不是靠毅力坚持着,恐怕早已经直接吐在手里的呕吐袋里了。
俞初夏不知道这个袋子是每个人都有,还是老兵们专门为她准备的,反正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已经送到了她的面前。
在与胃里的翻涌做对抗的时候,早没了去驾驶位的心思。
当初以为自己学会了驾驶,经过了雷场,就已经可以开车驾驶,甚至成为真正的驾驶员。
甚至以为高志的那一句才刚刚入门是每个当教练的口头语。
现在是明白了,会开真的只是刚刚入门,想真正的坐在那个位置,甚至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装甲车,差得还远呢。
就在俞初夏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停车休整二十分钟,所有人检查车辆状况!”命令声传来,所有车辆马上陆续停了下来。
而这声命令,听在俞初夏的耳中,如同天籁。
从没有像这次一样,急着冲出装甲车,甚至脚一落地,就再忍不住直接吐在路旁。
“呕……”就在她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一旁也传来呕吐声。
俞初夏还在想谁这么够意气,还来陪她。
果然一抬头,看到了两个猪队友,此时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这个场面想想还真有些好笑,之前信誓旦旦的三个新兵,一天还没过,现在就吐成这熊样。
老兵们看到他们这样,早已经见怪不怪,各自送水过来。
周小斌早已经见怪不怪,轻拍了拍俞初夏的背,“怎么样,还好吧?”
俞初夏一口水险些呛到,剧烈的咳嗽中,说不出来的狼狈,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她的样子,周小斌也直接说道,“去后面军卡上休息休息吧,缓一缓再回来?”
“我不去!”俞初夏很是坚持的回答着。
齐语兰在一旁比她还虚弱,也坚持的说道,“我也不去,爱谁去谁去,我死也死在装甲车上!”
周小斌听得都笑了出来,“你们怎么这么犟呢?”
“你们才刚进连队三个月,按装甲兵的训练时长,还不够入门的呢,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可以了。”
“现在这个状态,去军卡上不丢人。”
俞初夏直接摇了摇头,“我就不信我扛不过去,不就是晕车嘛……”
可话还没说完,又忍不住继续吐了起来。
三个人的状态都没好到哪里去,老兵们见状都围了过来。
看着三个新兵一个比一个狼狈,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大家没有人笑话他们,毕竟哪个人不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没吐过几次那都不算装甲兵。
周小斌见劝说无用,转头看向战斗班的班长,“于班长,我们班的兵我是劝不动了,你们班的交给你吧!”
于伟豪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班的那个更犟,说不去,就真的不会去。”
可这么说着,看向他们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可警告你们,过了这个修整期,想后悔都来不及。”
“军卡从这里要上公路,再汇合至少要明天了。”
“而且我们后面要进山,路只会更难走。”
终于吐得差不多的三人,听到他的话,三人相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很有默契的摇了摇头。
见劝不动,于伟豪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转头看到这么多人围着,直接摆了摆手,“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当初自己吐的时候都没好哪去吧?”
“都散了,抓紧时间检查车辆,马上就要进山了,谁出问题饶不了你们!”
被他这么一吼,众人马上各自回自己的车去了。
只有刚刚检查好发动机的高志走了过来。
还没等他开口,于伟豪就指了指俞初夏的方向,“看看你的兵,犟得可以,让他们走也不走!”
高志不在意的笑了下,“他们想吃苦就让他们吃,反正早晚要适应。”
“说不定来一次极限的,就彻底适应了。”
于伟豪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是真够极限的,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挺得住。”
高志没有回答,他也清楚,这样极限的行进中,装甲车内的情况只会更糟,不会更好。
他们三个已经吐成这样,按正常情况是不能再继续留在装甲车内了。
但他们本人这么坚持,高志没理由强迫他们休息。
而且也的确有这样的先例,还没有经过各种繁琐的抗颠抗旋训练,就遇到长途行进的训练。
结果自然也逃不了又晕又吐。
不过因为距离远、行程长,想休息都没得休息,最后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
既然有了先例,那他们也不是不可以。
之前觉得她是女兵,心里会下意识的照顾,会下意识的觉得她不行。
可当她凭着在模拟器上的训练,穿越雷场的瞬间,高志意识到,也许女兵也真的可以。
只不过能不能真撑过去,那真的要看她自己。
谁也没有他更清楚,装甲兵就是要走这么一招,驾驶员所承受的会更多。
不熬过这一关,真的很难再有进步,做驾驶员也就更不用想了。
而这次,不必训练,是别人教不了,也帮不了的,真的只能靠他们自己挺过去。
车队很快再度出发,三人重新蹬上装甲车,并没有上军卡跟随后勤部队行动。
“所有车长听令,车队静默行动。进入山区后保持均速,跟紧前车。”冰冷的指令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装甲车队正缓缓驶入山区腹地,嶙峋的山影在车身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接下来的路段尽是蜿蜒曲折的复杂地形,车队必须借着植被掩护悄然推进。
高志正色的回着收到,这才看向一旁的俞初夏,“你可以去后舱,让周小斌来换你。”
已经吐过的俞初夏,状态反而好了些。
深吸了口气,系好安全带坐稳了自己的位置,“你说过让我做副驾驶的,我就应该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高志听了,嘴角慢慢勾起,“很好。”
“刚刚的命令你也听到了,接下来我们要进山,将全程保持通讯静默。”
“行动完全靠前车带路,我们是一号车,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前面虽然有坦克和指挥车,但我们的车也起到很大的作用。”
“按照班级来分,每三辆车一个班,而三个班为一组,以组为单位行进。”
俞初夏听着,正色的点了点头,“班长,那每组之间,距离……”
“没错,每组间会拉开距离,但又不能过远。”高志轻点了下头,向她解释装甲车队静默行进的要求。
俞初夏认真的听着,车队也开始按要求分开,分别开出。
车队在这里分开行动,除了坦克和装甲车都进入山地。
说是山地,倒也不会特别陡峭,而且中间有小路且足够装甲车出穿过的平坦地段。
但这样的地形可以想象有多难走,几乎已经不是颠簸的问题。
这个时候俞初夏终于明白他们又不是飞行员,为什么要做抗眩训练。
现在明白了,因为要坐“过山车”!
而还没从剧烈颠簸中适应过来的她,又进入了更复杂的地段,要面对的也是更煎熬的路段。
行进中,装甲车开始大角度的倾斜。
上坡、下坡,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还没爬完坡,就又突然向下冲去。
根本不会给你准备的时间,就已经变换成下一种状态。
过山车甚至有既定的路线,可这个没有,一切都是未知,像走盲盒路段一样。
“怎么样?”高志边操作着,甚至还有心思看她一眼。
俞初夏这个时候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只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死不了。
没错,现在不能说没事,只能说是死不了。
这种过山车一样的颠簸,已经让她彻底没了脾气,现在甚至连吐都不想吐了,整个人晕晕的,完全是在咬牙坚持。
这时周小斌走了进来,看到她的状态轻拍了拍她,“去后面休息一下吧,情况会好一些。”
俞初夏还想说什么,却被高志打断了,“我们知道你想坚持,但去后面休息一下,缓一缓才能更好的坚持,毕竟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高志的话说的不仅仅是这次奔袭,而是未来的军旅生涯。
有些事,你可以凭毅力坚持,可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
人都是有极限的,挑战极限也许会让你进步,可超越极限,是会出事的。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俞初夏依旧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只沉默了一下,就点了下头,扶着门一点点挪动出去。
来到后面,看到此时的齐语兰两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还不如她。
俞初夏哭笑不得的坐下来,甚至轻推了下一旁的两人,“怎么样?”
“死不了!”齐语兰干脆的回答着。
听到这个回答,俞初夏一下笑了出来,他们现在还真是连想法都一致的。
装甲车的后面,是比驾驶室里要好一些,坐了一会竟然恢复了一些。
这个时候俞初夏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太不自量力了?”
“留在这里硬撑,可就我们这样的状态,真的遇到蓝军……能做什么呢?”
可谁知杜凌川想也不想的回答道,“怎么能叫自不量力呢?”
“这次不撑着,下次一样不行,这次也许不能做什么,可下次……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看他那有气无力的样,脑子还转得这么快,也是不容易。
俞初夏勉强笑了下,“你说的对,现在不行,不代表明天不行。”
“我还就不信……训练都能搞定,还搞不定它!”
事实证明,训练是可以努力的,但这个不是她自己能努力的事。
接下来两天里,整个人都处在眩晕的状态中,吃了东西、喝的水,到肚子里甚至来不及消化,就再度吐了出去。
于是慢慢的也有经验了,不会在行进过程中吃东西,而是在快休息之前,或者卫星侦察前,掐着时间吃东西。
等停车的时候,还不至于达到吐出来的程度,还可以借着隐蔽的时间多休息一下。
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应该感谢蓝军的卫星侦察次数,也给了她休息的机会。
不然按照原本的频率,恐怕早已经瘫在车上了。
深夜的树林里,还带着几分凉意。
刚刚走出闷热的装甲车的众人,趴在树丛里,难得享受着这份清凉。
冷风吹过,俞初夏似清醒了些。
经过了两天的折磨,人已经不止用憔悴两个字来形容了。
现在的她,别说开装甲车,就是坐在那里都没力气。
“我发现了一个新的减肥办法,绝对比任何锻炼都有用。”一旁的齐语兰小声的说着。
俞初夏哪里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自嘲的笑了下,“这两天最少得瘦五斤……”
“你说我们这是不是自找苦吃,人家通讯连的、医疗队的,都坐着自己的大巴车,舒舒服服的去演习场地了,只有我们还在这里吃这个苦、受这个罪。”
当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俞初夏有那么一瞬间,也怀疑过自己的决定。
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老天既然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就是要让她弥补当年的遗憾,完成那个没能实现的梦想。
既然有能力踏入一线部队,她就必须做到顶尖,成为自己最渴望成为的那种人。
俞初夏抬眼扫了齐语兰一下,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锐利,“那你跑来当兵图什么?留在学校里岂不是更舒服……”
“按现在这个点,你那些同学大概还窝在寝室打游戏、聊八卦,要么就是出去吃宵夜、约着逛街吧。”
齐语兰被堵得一噎,半晌才缓过神,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你说得对,来都来了,凭什么不拼一把?”
俞初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底闪烁着过来人的笃定,“放心,等熬过这段日子,你一定会感谢现在咬牙坚持的自己。”
“有些体验,是那些窝在寝室里打游戏的人永远想象不到的。”她轻声说着,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心里却想着,这些也是曾经的我,连做梦都想拥有,却终究没能抓住的机会。
想到这里,心里最后一点郁结彻底散开,连带着身体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俞初夏干脆翻身躺进草丛,仰头望向那些没被树枝遮挡的夜空。
今夜月朗星稀,满天星辰像是被人精心撒在墨色天鹅绒上的碎钻,亮得格外清晰,美得让人心头发颤。
也只有真正经历过这些煎熬,再躺在这里看星星的时候,才觉得这样的景色不仅美丽,还有了其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