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透过养老院的玻璃窗,在周淑芬病床前的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星晚站在床尾,指尖轻轻攥着保温桶的提手——桶里装着刚熬好的桂花糕,是周淑芬年轻时最爱的点心,用的是苏州东山的金桂,甜而不腻,还是她凌晨五点特意让厨房准备的。她穿着件浅驼色的羊毛大衣,是用自家研发的可降解羊毛面料制成,领口别着枚银质的梅花胸针,胸针背面刻着“平安”二字,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却压不住心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沈女士,周阿姨今天早上清醒了些,就是话还说不太利索。”护工小李轻声提醒,她穿着件粉色的护理服,手里拿着周淑芬的病历本,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不过……刚才她看到您的照片,情绪有点激动,您一会儿说话可得轻点。”
沈星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到病床边。周淑芬躺在那里,头发已经全白了,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只有那双眼睛还能隐约看出年轻时的轮廓。她盖着条印着碎花的薄被,手背上插着输液管,皮肤皱得像老树皮,看到沈星晚时,眼球缓慢地转了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妈,我来看您了。”沈星晚轻轻握住周淑芬的手,那双手冰凉又干枯,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她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周淑芬的场景——那时她刚嫁给陆战锋,周淑芬穿着件蓝色的劳动布褂子,手里拿着根擀面杖,眼神里满是不待见,说“你一个摆摊卖发夹的,配不上我儿子”。
周淑芬似乎听懂了,嘴角微微动了动,另一只手艰难地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掏出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信封边缘已经泛黄,上面用铅笔写着“给星晚”三个字,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些褐色的痕迹,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水渍。
“这……这是……”周淑芬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力气,“当年……没敢……寄给你的……道歉信……”
沈星晚的心猛地一揪。她认得这个信封,二十年前她在陆战锋老家整理旧物时见过,当时周淑芬一把抢过去藏了起来,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写这种东西”。没想到二十年后,这封信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护工小李和旁边床的张阿姨都凑了过来,张阿姨穿着件灰色的毛衣,手里织着半截围巾,小声对小李说:“你看周阿姨这模样,是真后悔了吧?以前总听她骂沈女士,现在终于肯低头了。”小李点点头,眼里带着几分感慨:“唉,人老了才知道亲情可贵,可惜太晚了。”
周淑芬听到她们的话,脸色涨得通红,想辩解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手紧紧攥着沈星晚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病重的人:“你……你读……读了就知道……我当年……不是故意……”
沈星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把信封又塞回她枕头底下,声音温和得像对待孩子:“妈,信我不用读。我知道您当年为什么不喜欢我,也知道您后来偷偷帮我照看孩子,帮我挡过不少闲言碎语。这些年的事,早就过去了。”
她顿了顿,从保温桶里拿出块桂花糕,用勺子舀了一小口,递到周淑芬嘴边:“您尝尝,这是您最爱吃的桂花糕,还是按您当年教我的方子做的,放了三倍的糖,您肯定喜欢。”
周淑芬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泪光,张嘴吃下桂花糕,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流进鬓角:“我……我当年……不该逼你……去工厂上班……不该……把你卖发夹的箱子……扔了……”
“都过去了,妈。”沈星晚用纸巾轻轻擦去周淑芬的眼泪,指尖碰到她松弛的皮肤,心里一阵发酸,“您看,我现在不是把发夹摊做成大工厂了吗?还把咱们家的棉袄卖到了国外,您要是身子好,我还能陪您去巴黎看看咱们的旗舰店。”
周淑芬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拉着沈星晚的手不肯放,眼神里满是依赖:“战锋……还好吗?他……是不是还怪我……当年反对你们……”
“他不怪您,”沈星晚笑着说,“他昨天还跟我说,想带您去京郊的农场看看,那里种了您喜欢的向日葵,等您好了,咱们一起去。”其实她没说,陆战锋昨天来的时候,周淑芬还在昏睡,他站在病床边看了很久,悄悄抹了把眼泪,说“妈这辈子也不容易”。
这时,陆战锋提着个果篮走进来。他穿着件深灰色的休闲夹克,是沈星晚去年为他设计的,袖口绣着细小的“暖福”logo,看到周淑芬清醒着,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妈,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周淑芬看到陆战锋,眼泪又掉了下来,想抬手摸他的脸,却没力气,只能小声说:“儿子……妈对不起你……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了……”
“妈,别说这话。”陆战锋走到病床另一侧,轻轻握住周淑芬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被传过去,“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跟您吵架。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沈星晚看着父子俩的模样,悄悄退到一边。护工小李走到她身边,小声说:“沈女士,您真是个好媳妇。换做别人,当年受了周阿姨那么多气,现在肯定不会这么贴心。”沈星晚笑了笑,没说话——她不是没怨过,当年周淑芬把她的绣绷扔到门外,在邻居面前说她“不守妇道”,她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几个晚上。可后来看到周淑芬偷偷给她的孩子缝棉衣,看到她在陆战锋创业失败时拿出自己的养老钱,她就知道,这个老太太只是嘴硬心软。
周淑芬拉着陆战锋说了会儿话,力气渐渐不支,眼神开始涣散。她突然想起什么,又看向沈星晚,声音微弱:“星晚……我床头……有个木盒子……里面是……我给你攒的……金镯子……你拿着……”
沈星晚走过去,从床头柜里拿出个旧木盒。盒子是红松木做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打开后里面放着个光面金镯子,款式很旧,却被擦得锃亮。她认得这个镯子,是周淑芬的陪嫁,当年她总说“这镯子以后要给我儿媳妇,得是个知书达理的”。
“妈,这镯子我不能要。”沈星晚把盒子放回原处,“您留着,等玥玥结婚的时候给她,这是咱们家的念想。”
周淑芬摇摇头,固执地把镯子往她手里塞:“你……拿着……我这辈子……对不住你……就当……是我的心意……”她的手开始发抖,镯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沈星晚脚边。
沈星晚弯腰捡起镯子,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她突然鼻子一酸,蹲下身把镯子戴在周淑芬的手腕上:“妈,您戴着,等您好了,咱们一起去挑个新的,比这个还好看。”
周淑芬看着手腕上的镯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睛慢慢闭上了,呼吸也变得平缓。护工小李连忙上前检查,又给医生打了电话,回来时眼里带着几分沉重:“沈女士,陆先生,周阿姨她……现在情况不太稳定,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沈星晚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周淑芬的手。陆战锋走到她身边,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大衣传过来,像一股暖流稳住了她的心神:“别太难过,妈能跟你和解,心里也踏实了。”
“我知道。”沈星晚的声音带着哽咽,“就是觉得……太晚了。要是早几年,咱们能好好聊聊,她也不用带着遗憾这么多年。”
“不晚。”陆战锋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胡茬轻轻蹭过她的皮肤,带着熟悉的安心感,“妈知道你原谅她了,这就够了。咱们以后好好生活,也是对她的安慰。”
傍晚的时候,医生过来检查,说周淑芬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随时可能出现危险。沈星晚和陆战锋没走,就在病房里守着,沈星晚给周淑芬擦手、喂水,陆战锋则坐在旁边,给周淑芬讲家里的事,讲沈浩的公司、沈玥的直播间,讲他们在京郊农场种的向日葵。
护工小李看着这一幕,悄悄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沈星晚握着周淑芬的手,陆战锋坐在旁边,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画面温暖得让人想哭。后来这张照片被放进了陆家的家族纪录片里,成了最催泪的片段,很多人看了都说“原来再深的矛盾,也抵不过亲情”。
离开养老院的时候,沈星晚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的窗户,心里满是感慨。她知道,这场和解来得太晚,却也让她放下了心里的疙瘩。周淑芬或许不是个完美的婆婆,但她对陆战锋的爱、对这个家的牵挂,从来都没少过。
陆战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温暖而有力:“别想了,咱们以后常来看看妈。”
沈星晚点点头,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突然笑了:“等妈好了,咱们带她去吃桂花糕,去看向日葵,就像以前说的那样。”
陆战锋也笑了,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好,都听你的。”
初冬的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温暖。沈星晚知道,亲情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有矛盾、有误会都不可怕,只要心里还装着彼此,总有和解的一天。而身边的陆战锋,会永远陪着她,一起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一起走过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