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里的电动缝纫机“嗡嗡”作响,像一群勤恳的蜜蜂。沈星晚蹲在案板前,手里捏着条刚缝好的喇叭裤,眉头却拧成了疙瘩。这条裤子的裤型是她们根据县城调研结果改良的,裤脚比之前加宽了两寸,可看着还是差点意思,总觉得不够时髦,吸引不了那些追求新潮的年轻姑娘。
“星晚姐,你都看半个钟头了,这条裤子多好看啊。”小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辫梢的红绳扫过沈星晚的手背,带来一阵轻痒。她手里拿着件新做的衬衫,领口是圆领设计,上面还绣着朵小小的向日葵,是上次从县城集市学来的样式。
沈星晚摇了摇头,把裤子往案板上一放:“还是不够好。你看这裤腿,从膝盖开始就突然放开,显得胯宽腿短。”她用粉笔在裤腿上画了条曲线,“应该从大腿根就开始慢慢放宽,这样才显得腿长,还显瘦。”
刘寡妇抱着孩子凑过来,孩子的小手在裤脚上抓来抓去。她皱着眉看了半天,还是不太明白:“星晚妹子,这都差不多吧?咱们以前做的喇叭裤不都卖得挺好吗?”她的袖口沾着点油渍,是刚才给孩子喂粥时蹭的,眼里带着几分不解。
沈星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她知道大家的顾虑,毕竟改了样式,万一市场不接受,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可她心里清楚,做服装就得跟上潮流,总吃老本是不行的。上次去三个县城调研,她看到百货大楼里的新款卖得火爆,更坚定了要改良款式的想法。
“陆大哥呢?”沈星晚四处张望,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军绿色身影。
“去公社邮电局了,”王师傅拄着拐杖走过来说,顶针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说是有个战友从广州寄东西过来,让他去取。”老人的藏蓝色斜襟棉袄上沾着些线头,显然刚检查完一批成品。
正说着,厂房的铁皮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战锋大步走了进来,军绿色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星晚,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他把包往案板上一放,拉链“刺啦”一声拉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几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封面上印着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
“这是……”沈星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写着“香港时装周刊”几个繁体字,纸张光滑,印刷精美,比她们平时看的画报高级多了。
“我战友在广州当兵,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知道你做衣服,就寄给我了。”陆战锋的额角还带着汗,军绿色的褂子后背湿了一片,“他说这上面的款式都是最新的,在香港特别流行。”
沈星晚迫不及待地翻开杂志,手指拂过光滑的页面。里面的衣服款式让她眼花缭乱——喇叭裤的裤腿宽得像裙子,裤腰却收得很紧,显得腰细臀翘;衬衫的领口五花八门,有的开得很低,有的缀着蕾丝花边,还有的袖子像灯笼一样蓬松;连衣裙更是漂亮,收腰、大摆,上面印着各式各样的花纹,看得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我的娘哎,这裤子的裤脚也太宽了吧?能走路吗?”刘寡妇抱着孩子凑过来看,孩子的小手在页面上乱抓,被她赶紧按住,“还有这衬衫,领口开那么低,咱们这儿的姑娘谁敢穿啊?”
“就是,这袖子也太夸张了,像个灯笼似的。”小花也皱着眉,“穿着干活多不方便啊。”
沈星晚却没理会她们的议论,手指停留在一条喇叭裤的剪裁图上。图上用虚线标出了裤型的弧度,从胯部到裤脚是一条流畅的曲线,比她们现在做的要自然得多。她又翻到衬衫的页面,一件衬衫的领口设计吸引了她——是元宝领,但领尖比她们做的更尖,还微微上翘,显得特别精神。
“王师傅,您看这个。”沈星晚把杂志递给王师傅,“这喇叭裤的剪裁方法,是不是比咱们的更科学?”
王师傅扶了扶老花镜,仔细研究着剪裁图,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这香港的剪裁确实有门道。你看这臀线的位置,比咱们的高了一寸,这样显得腿长。还有这裤腿的弧度,是渐变的,看着就舒服。”老人的手指在图上比划着,“咱们可以学学这个,改良一下咱们的喇叭裤。”
得到王师傅的认可,沈星晚更有信心了。她拿起纸笔,对照着杂志上的剪裁图,开始画改良后的喇叭裤图纸。她没有完全照搬香港的款式,而是根据八十年代女性的身材特点做了调整,裤脚比杂志上的略窄,更适合日常穿着。
“星晚姐,你这改得能好看吗?”小花还是有点担心,“别四不像了。”
“好不好看,做出来就知道了。”沈星晚头也不抬地说,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咱们不能完全学香港的,得结合咱们这儿的情况。她们的款式太新潮,咱们这儿的人可能接受不了,得慢慢来。”
陆战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沈星晚身边,默默地给她递着尺子和铅笔。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剪裁图,但看着沈星晚专注的样子,眼里满是欣赏。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睫毛映得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
“陆大哥,你帮我把这块卡其布裁一下,就按这个尺寸。”沈星晚把画好的图纸递给陆战锋,“臀围放大两寸,裤脚比原来的喇叭裤再宽一寸。”
陆战锋接过图纸和剪刀,小心翼翼地裁着布料。他的动作虽然不如沈星晚熟练,但很认真,每一刀都力求精准。军绿色的褂子袖子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额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红。
王师傅则在研究那件元宝领衬衫。她根据杂志上的样式,在纸上画了个领型图,又比照着调整了领尖的角度和长度。“星晚,你看这样行不行?”王师傅把图纸递给沈星晚,“领尖比原来的尖一点,但不上翘那么多,既时髦又不夸张。”
沈星晚接过图纸,眼睛一亮:“太好了王师傅!就是这个样子!”她又翻到杂志上的衬衫袖口,“咱们再把袖口改一下,做成收紧的,这样显得利落。”
厂房里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刘寡妇虽然还是觉得有些款式太新潮,但也被沈星晚的热情感染了,抱着孩子给大家递着布料;小花则帮着整理线头,时不时凑过来看一眼新的设计图纸,眼里的疑虑慢慢变成了期待。
陆战锋裁好布料后,沈星晚立刻开始缝制。电动缝纫机“嗡嗡”地响着,她的手指灵活地操控着布料,按照新的剪裁方法缝制着喇叭裤。裤型渐渐显现出来,果然比原来的好看多了,臀线提上去后,显得特别精神,裤腿的弧度也更自然流畅。
“哇,星晚姐,这喇叭裤看着真好看!”小花第一个发出赞叹,“比咱们原来的洋气多了!”
“是挺好看的。”刘寡妇也点了点头,“这弧度看着就舒服,不像原来的那么生硬。”
沈星晚心里美滋滋的,又拿起布料开始做改良后的衬衫。她按照王师傅画的图纸,做了个元宝领,又把袖口改成了收紧的样式。等做好后一试穿,效果出奇地好,元宝领显得脖子特别长,收紧的袖口显得手腕纤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星晚妹子,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刘寡妇看着沈星晚穿着新做的衬衫,忍不住称赞道,“这衬衫比供销社卖的好看多了!”
“是啊是啊,星晚姐,你太厉害了!”小花也拍着手,“咱们赶紧多做几件,肯定好卖!”
沈星晚看着大家赞许的目光,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新款式等着她去设计。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陆战锋,他正看着她笑,眼里的温柔像水一样要溢出来。
“陆大哥,谢谢你给我带来的杂志。”沈星晚走到陆战锋身边,声音里带着感激。
“谢啥,”陆战锋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能帮上你就好。”他的目光落在沈星晚身上的新衬衫上,“你穿着真好看。”
沈星晚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下头整理布料,耳朵却悄悄地热了起来。
王师傅看着他们俩,笑着摇了摇头,对刘寡妇和小花说:“咱们也别在这儿当电灯泡了,赶紧干活,把这新款式做出来,好早点推向市场。”
接下来的几天,厂房里充满了干劲。大家都在忙着赶制改良后的喇叭裤和衬衫。沈星晚又从杂志上获得了不少灵感,设计了几款新的衬衫领口和袖口样式,都很受大家的欢迎。
陆战锋则跑遍了公社和县城,把新做的样品拿给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的经理看。大家对改良后的款式都赞不绝口,纷纷增加了订单。
傍晚收工时,沈星晚把那本香港杂志小心翼翼地收进木箱里,上面已经被她画满了各种标记和笔记。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里充满了期待。她知道,有了这些新的设计灵感,她们的服装厂一定会越来越好。
陆战锋走过来,递给沈星晚一个烤红薯:“累了吧?吃点东西。”红薯还冒着热气,把他的手烫得通红。
沈星晚接过红薯,心里暖暖的。她剥开红薯皮,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往陆战锋嘴里塞了一块,看着他烫得直吸气,忍不住笑了起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陆战锋也笑了,眼里的温柔像夜色一样浓。他知道,沈星晚就像这烤红薯一样,外表朴实,内里却香甜可口,总能给人带来惊喜。
厂房里的灯渐渐熄灭了,只有天边的月亮还亮着,照在厂房的屋顶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沈星晚和陆战锋并肩往家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沈星晚知道,只要有这份对服装的热爱和身边这个人的支持,她们的路一定会越走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