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周末系里组织去香山看红叶,听说今年红得特别早!一起去吧?”余涵站在图书馆自习区的过道旁,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他清爽的笑容上,带着校园恋情特有的明朗和直接。
缓缓从厚厚的专业书中抬起头,对上余涵期待的眼神。她迟疑了一下。香山红叶,听起来很美,也很……正常。和余涵在一起,就像晒着午后暖阳,没有惊涛骇浪,只有平和的舒适感。她需要这种“正常”来冲淡心底那片沉甸甸的阴霾。
“好啊。”她弯了弯嘴角,努力让笑容显得真诚,“几点集合?”
余涵眼睛一亮,立刻兴致勃勃地跟她商量起细节。阳光落在他年轻朝气的侧脸上,温暖得有些晃眼。缓缓听着,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那个总是隐在阴影里、带着一身沉郁和伤疤的男人,他此刻在做什么?那道狰狞的伤口……真的不疼了吗?
周末的香山,层林尽染,游人如织。火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在秋日高远的蓝天下交织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余涵很会照顾人,背着双肩包,里面装着水和零食,相机挂在脖子上,一路兴致勃勃地给缓缓拍照,讲解着不同树种和拍摄角度。
“缓缓,看那边!那棵枫树红得真纯粹,你站过去,我给你拍张逆光的,肯定好看!”余涵指着不远处一棵姿态优美的枫树。
缓缓依言走过去,站在树下。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红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米白色的毛衣和微卷的发梢上。她努力对着镜头弯起嘴角,试图融入这美好的秋色和余涵营造的轻松氛围里。
“咔嚓!”快门声响起。
“太棒了!”余涵看着相机屏幕,由衷赞叹,“缓缓你真是怎么拍都好看!”
缓缓笑了笑,没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山道下方。那里,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衣、身形挺拔高大的身影正拾级而上,侧脸冷峻,气质卓然,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程宇?!
缓缓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随即又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他怎么会在这里?
程宇似乎并未看到她,只是步伐沉稳地向上走着,目光平视前方,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身边跟着一个西装革履、拿着文件袋的中年男人,像是在谈公事。
余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愣了一下:“咦?那不是……你之前的房东程先生吗?他也来爬山?”他语气自然,带着一丝好奇。
“……嗯。”缓缓含糊地应了一声,迅速收回目光,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她低下头,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围巾,指尖微微发凉。他看见她了吗?看见她和余涵在一起了吗?他会怎么想?
“走吧,我们去前面观景台,视野更好!”余涵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兴致勃勃地提议。
“好。”缓缓应着,脚步却有些迟疑。她忍不住又飞快地瞥了一眼程宇的方向,却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的枫林后,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再无踪迹。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悄然弥漫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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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一处相对僻静的观景亭里,程宇和那位客户模样的中年男人结束了简短的交谈。男人拿着签好的文件先行离开。
程宇独自站在亭边,望着远处漫山遍野、如火如荼的红叶。秋风带着凉意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也吹散了他脸上刻意维持的平静。
他看见了。
就在刚才,他拾级而上时,目光随意扫过,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站在枫树下、被阳光笼罩的身影。还有她身边那个笑容灿烂、举着相机的年轻男孩——余涵。
她穿着温暖的米白色毛衣,围着浅咖色的围巾,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很好。和那个阳光开朗的男孩在一起,很般配,也很轻松。
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他几乎是立刻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一丝迟疑,仿佛真的只是路过。
他有什么资格在意?是他亲手把她推开的。那个雨夜失控的强吻,那道丑陋伤疤的暴露,那句冰冷的“滚出去”……每一样,都足以将她彻底推离他的世界。
那句“伤口早就不疼了”,现在想来,更像是一个笑话。身体上的伤疤或许麻木了,但此刻心口翻涌的、名为嫉妒和失落的剧痛,却如此清晰而猛烈。他烦躁地解开大衣最上面一颗纽扣,仿佛这样能缓解那无形的窒息感。
崔皓的电话打了进来:“东西送到了,在你家缓缓宿舍楼下,亲手交给她的。小姑娘挺惊讶的,不过收下了。你让我带的话……也说了。”崔皓顿了一下,“不过,她听完之后,表情有点……怪怪的,好像快哭了,又好像不是。哦,对了,她室友那个叫符茯的也在,表情更精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程宇沉默地听着,指尖用力按在冰冷的石栏杆上,指节泛白。她快哭了?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觉得他还在打扰她的生活?
“知道了。”他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句,挂断电话。山风凛冽,吹得他眼眶有些干涩。他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猩红的火点在指间明灭,尼古丁的辛辣气息冲入肺腑,却压不下心底翻腾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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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符茯捏着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像捧着一块烫手山芋,绕着桌子走了三圈,嘴里啧啧有声。
“我的天!程大总裁这是开窍了?还是被外星人附体了?”她猛地凑到坐在书桌前、对着盒子发呆的缓缓面前,压低声音,兴奋得两眼放光,“平安扣!羊脂白玉的!一看就价值不菲!重点是!他还带话!‘伤口早就不疼了’?我靠!缓缓!这是赤裸裸的示弱和……求和吧?!铁树开花了啊!”
缓缓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光滑的丝绒盒面,指尖冰凉。盒子里那枚温润的白玉平安扣,安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崔皓的话言犹在耳:“程总让我告诉你,伤口……早就不疼了。”
早就不疼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月光下那道狰狞的伤疤,高烧中他无意识的痛苦呓语,还有那条未能发送的、带着血泪的短信……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迟来的、尖锐的心疼和……酸楚。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没事了,让她……不要担心?还是在笨拙地为自己那晚的失控和驱逐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