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被苏念凡的话说得鼻子发酸,看着那只温润的玉镯,再看看苏念凡眼中毫不作伪的真诚和一丝受伤,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默默地伸出手,接过了玉镯。冰凉的玉质贴在掌心,却仿佛带着千斤重。
“阿姨……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低声说。
“阿姨知道。”苏念凡露出一个疲惫却宽慰的笑容,“缓缓,阿姨想请你帮个忙。”
“您说。”
“阿姨年纪大了,熬不了夜。阿宇现在烧得厉害,需要人看着,隔一会儿给他擦擦身降降温,万一烧抽了或者有什么情况……”苏念凡看着缓缓,眼神带着恳求,“阿姨知道你心里也难受,但是……能不能请你……今晚帮忙照看一下他?就在他房间外厅的沙发上将就一晚?阿姨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
这个请求让缓缓瞬间僵住!照顾程宇?在那个刚刚被他怒吼“滚出去”的房间?!
“阿姨……我……”她本能地想拒绝。她害怕面对他,害怕看到他眼中的厌恶,更害怕自己会再次心软。
“缓缓,”苏念凡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了然和恳切,“就当是……帮帮阿姨,也帮帮阿宇。他那个倔驴脾气,心里指不定多后悔刚才吼了你。他现在烧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等他醒了,阿姨一定让他给你赔罪!好不好?”
苏念凡的手温暖而有力,眼神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恳求。缓缓看着那只被自己接回来的玉镯,又想起那道狰狞的伤疤和那句未能发送的短信……拒绝的话,终究是卡在了喉咙里。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苏念凡如释重负,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好孩子,谢谢你!药箱里有退烧贴和酒精棉片,你看着用。阿姨就在隔壁,有事立刻叫我!”
看着苏念凡离开的背影,缓缓低头看着手中的玉镯和门把手上那个空了的丝绒小袋,心里五味杂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般,推开了程宇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程宇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脸色依旧苍白,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呼吸有些粗重。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蹙,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缓缓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下,不敢靠得太近。她拿起苏念凡准备好的温水和酒精棉片,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用棉片沾湿,轻轻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
指尖触碰到他灼热的皮肤,缓缓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紧闭的双眼和紧抿的薄唇,专注于降温的动作。冰凉的酒精带走热量,带来一丝舒适的凉意。程宇紧蹙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缓缓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点。她换了一块新的酒精棉片,正准备擦拭他的手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随手扔在沙发角落的那个旧手机上。
刚才苏念凡就是从那里拿起的手机……
那条未发送的短信……
鬼使神差地,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个冰冷的、磨损严重的旧手机。屏幕已经有些失灵,她费了点劲才点开发件箱。
当那条孤零零的、显示发送失败的短信草稿映入眼帘时——
【缓缓,伦敦下雨了,很大。后背缝了十七针,很疼。但更疼的是……想你。】
时间:五年前,他刚到伦敦不久的那个深夜。
缓缓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冰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十七针……
缝了十七针!
他在那样重伤昏迷后醒来的深夜,忍着剧痛,想给她发信息!
他想她!
他说……更疼的是想她!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所有的委屈、愤怒、心碎、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短短一行字带来的、迟到了五年的真相,冲击得支离破碎!
原来……他并非杳无音讯!
原来……在她最无助、最想念他的时候,他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并且在最脆弱的时刻,唯一想倾诉的人……是她!
只是……信息没有发出去。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行刺目的文字。心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疼痛!是为他承受的痛苦,是为那条未能抵达的短信,也是为这五年彼此错过的、沉重的时光!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沙发上昏睡的男人。他紧蹙的眉头,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还有毯子下那道若隐若现的伤疤轮廓……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迟来的真相,而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也无比……令人心痛。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慢慢伸出手,冰凉的、带着泪水的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触碰上他滚烫的额头,将他散落的一缕湿发,轻轻地拂开。
黑暗中,昏睡中的程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蹭了蹭她带着凉意的指尖。
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像一滴坠入滚烫沙漠的甘露,短暂地抚平了灼烧灵魂的焦渴。昏睡中的程宇无意识地追寻着那点凉意,极其轻微地蹭了蹭,紧蹙的眉头似乎又舒展了一分。
这微小的回应,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徐缓缓早已波澜万丈的心底,又激起了一圈温柔的涟漪。她触电般缩回手,指尖残留着他皮肤滚烫的温度和那一点点依赖的触感,让她心跳如鼓。
她不敢再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借着昏暗的壁灯光线,凝视着他沉睡的侧脸。褪去了清醒时的冷硬和防备,此刻的他显得异常脆弱。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唇瓣,额上贴着可笑的退烧贴,呼吸时而平稳,时而又因为咳嗽而变得粗重。那道狰狞的伤疤被毯子遮盖着,但它的存在感却如此强烈,沉重地压在缓缓的心头。
十七针……
“更疼的是……想你……”
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字,此刻却像带着滚烫的温度,一遍遍灼烧着她的记忆。原来,那些被她视作石沉大海的委屈倾诉,并非无人知晓。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在她看不见的深渊里,有一个人,在承受着比她更甚千百倍的痛苦时,唯一想倾诉的对象……是她。
巨大的酸楚和迟来的理解,像温热的潮水,包裹着冰冷的心碎,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钝痛。她错了。错得离谱。她只看到了他的疏离和强势,却从未试图理解那坚硬外壳下是怎样一副伤痕累累、负重前行的灵魂。
时间在寂静和程宇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缓慢流逝。缓缓每隔一段时间就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片擦拭他的额头、脖颈和手臂,更换退烧贴。冰凉的触感总能让他紧蹙的眉头短暂松开。她动作极轻,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惊扰了他的昏睡,也生怕再次触碰到他敏感的伤疤。
窗外,墨蓝色的天幕渐渐褪去深色,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
沙发上的程宇动了一下。他似乎睡得极不安稳,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缓缓的心瞬间提起,屏住呼吸。
“……不……别过来……”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浓的恐惧和抗拒,身体也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