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沈玉楼再次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已经再无波澜。
他眸中神色微动,将令牌收入,袖中,举着弩箭,一步步逼近完颜修。
“是我逼你离开,还是你自己离开。”他说。
完颜修咽了口口水,内心虽然害怕,可面上仍兀自强撑:
“今日本王子便不计较。”
“离开之前,签下这份条约!”沈玉楼一个眼神,身边的人会意,便拿出一张纸,上面陈列着数条规矩。
完颜修狐疑的拿过纸一看,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真当你爹还在吗!”
“那你看你有没有能力从本王手里躲开这一箭!”
冰冷的弩箭箭头对准完颜修,沈玉楼冰冷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他轻轻扣动扳机,只待他松开手指,完颜修的性命便可留在这里。
完颜修看着近在咫尺的弩箭,咽了口唾沫,最终,不服气欠下字。
“你们何必守在这里,我这就命人收拾东西!”签完字,他把纸扔给了士兵,然后叫人下去收拾东西。
末了,他附耳在亲信耳边说了什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娇。
亲信得令,立即下去。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瞎眼的老妇人衣衫褴褛的窝在角落里。
听闻脚步声,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从地上爬起来,漫无目的的胡乱摸索。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疾儿!疾儿!”霍母一边叫,一边摸到了冰冷的盔甲。
她意识到不对劲,猛的收回手:“不……你不是疾儿……”
“没事的,老夫人,你很快就能见到霍大人了!”亲信冷笑一声,剑起剑落,利落无比。
倒在地上的尸体还睁大眼睛,没反应过来男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北蒙使臣以雷霆之速撤离玉门关。
众人都还守在驿站,见事情了结,沈玉楼微微颔首:“都散了吧。”
说罢,便带着麒麟军离开。
地上,已经没有生机的沈翠瑶还不甘的睁着眼睛。
霍弃疾上前,轻轻替她合上了双目。
随后,他起身,看着杨娇:“你为什么总是自以为是。”
他语气淡淡,整个人透着一种向生而死的死气。
杨娇想上前,对方却一瘸一拐捂着伤口,往地牢方向而去。
只是——
他来晚了。
地上,只有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杨娇跟了上来,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她看着霍弃疾的背景,竟害怕面对他。
她不敢上前一步,亦无法后退。
脚步似灌了铅一般沉重,她放缓呼吸,只期望时光静止。
“啊——啊——”
他的情绪接近崩溃,身上的伤口裂开,血染染透了白衣也浑然不顾,猛的无力的跪在尸体面前,崩溃的嘶吼,试图这样缓解他心中的悲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遍遍的在心里问自己,可是没有人回答。
霍弃疾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他收起自己悲痛的情绪,看向杨娇,一字一句缓慢又恶毒的说:“沈翠瑶哪怕用我娘威胁我,但从没有伤我们半分,若非是你,我怎能到这一步!”
杨娇看着霍弃疾,哑然无言。
突然间,她明白,世间事并非强求就有结果。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霍弃疾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对他有恩的秦秋雨因为自己而死,他的母亲因为自己三番四次执念,被完颜修杀害。
自己的爱,好像过于偏执了。
她呆愣的看着霍弃疾,神似木偶一样被自己二哥拉走……
苍天似有所感,竟下起了蒙蒙细雨。
冰凉的雨丝落在杨娇的身上,沉痛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驿站里,杨沐凛,杨沐辰,萧有声三人担忧的看着杨娇。
“二哥,我们……回长安吧。”杨娇哑着嗓子,苍白着一张脸,说。
“好,可是……”杨沐凛看向杨娇的腹部,意有所指。
杨娇察觉到自己二哥的目光,手无意识的抚摸小腹。
一股浓烈的不舍压的她喘不过气。
“去他妈的霍弃疾,我杨家至于连一个孩子都养活不起吗!”杨沐辰生气的一拍桌子,叉腰道:“自己的妹妹自己宠,二哥,你觉得呢?”
杨沐凛看着自己三弟,眼中神色复杂。
最终,还是看向杨娇:“选择权在你,不管你怎么选择,二哥都支持你!”
杨娇有些感动的点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哥哥,最终点头:“我想留下他,哪怕再艰难。”
经过此事,她已经不再强求感觉,只想将腹中孩子生下,好好抚养,毕竟,那是一个小生命。
于是,几人敲定回长安的日程之后,便专心待在驿站里。
只是,临走之前,杨娇还是想去跟霍弃疾好好告个别。
……
听说霍弃疾自己租了一个屋舍,似乎不打算回长安了。
杨娇站在小巷里,雨珠顺着屋檐滑落,滚在地上的水坑里,捡起一阵小水花。
空气中有些潮湿,她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兀自在整理屋舍。
屋子不大,由三个简单的房子组成,院落里,仅放得下一个石桌,两个木椅,一口水井。
其余的,便只能顺着墙根靠着,否则一股脑堆在院子里,便无处落脚。
清贫。
这是杨娇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到普通百姓的家。
她站在门口,无处落脚。
察觉到杨娇的到来。
他微微抬头,淡淡的看了杨娇一眼,而后从地上起来,拉开一把木椅:“进来坐吧。”
杨娇喉咙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坐在了那把有些硌人的木椅上。
她静静的看着霍弃疾从屋内给她拿出一个茶壶,倒了一杯水:
“比不上你杨家的西湖龙井。”他将茶放在杨娇面前,不咸不淡的说。
杨娇看着他,手指轻轻触碰茶杯,想张嘴对他什么,却如鲠在喉。
将苦涩的茶水咽下,一股凉意从喉管慢慢传递到腹部,然后散至全身。
大抵是这雨天太过烦人,气的杨娇眼眶都忍不住湿润了。
她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你真的不回长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