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乘风阁。
陈瑾风刚回来,文思就迎了上来,道:“主公,您回来了,温姨娘和曹大夫已经来了。”
陈瑾风微愣。
他知道今天是给他施针的日子,但他以为,发生了方才那件事,温宁应该没那么早过来。
想起温宁离开大厅前的脸色,陈瑾风静默片刻,问:“温姨娘她……”
顿了顿,又道:“罢了,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文思不知晓今天大厅发生的事情,只觉得主公的态度有些怪。
不止主公,温姨娘今天的模样也有些怪。
只是他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就去温宁他们正在等候的房间传话了。
今天,因为陈瑾风比他们晚回来,他依然让温宁他们去了下人休息的房间等候。
陈瑾风换好衣服去了书房后,文思便把他们带过去了。
温宁一进书房,陈瑾风就盯着她看,当看到她嘴角微抿,一双眼睛总是微微垂着,完全没了往日的灵动活泼,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时候,眉头不禁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曹大夫施完针后,她照常坐在之前的位置看带过来的一本医书,只是,文思给她准备的零嘴,她基本就没动过。
好几回,她转头观察他的情况,不小心撞上他探究的视线时,也只是怔了怔,什么表示也没有,就仿佛没事人一般淡漠地收回眼神。
以前觉得她故意做出的那副乖巧讨好模样十分碍眼。
然而如今,看到她这般无波无澜、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态度,陈瑾风的心不自觉地缩了缩。
今晚这件事,她可是觉得委屈了?
这不适的感觉太过强烈,竟是完全盖过了先前一直困扰他的那股欲念。
曹大夫和文思都察觉到了自家主公和温姨娘的不对劲,只是这两个人,一个胆子比苍蝇还小,一个向来识趣,都默契地没有说话,整个书房的气氛显得越发僵滞了。
文思不禁暗暗感叹,其实这种气氛,才是他们主公的书房常有的。
除了偶尔许先生、四公子或无忧姑娘过来的时候,气氛才会活泼一些。
后来,能让主公这里的气氛完全变了个样的人,又多了一个温姨娘。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温姨娘来多了,他竟是有些不习惯这般沉闷寂静的气氛了。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针灸结束,温宁收好东西,刚要告退,陈瑾风就穿好衣服站了起来,淡声道:“曹大夫先走,你——”
他说着,看了温宁一眼,道:“留一下。”
温宁眉心紧了紧,但没说什么,低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主公。”
曹大夫天生自带的危险小警钟立刻疯狂响起,也没心思吃主公和温姨娘的瓜了,行了个礼,就跟着文思火速退了出去。
温宁站在原地没动,只低着头等陈瑾风说话。
只是,她等了好一会儿,前头都没有传来声响,不禁悄悄抬起眼睛,却见陈瑾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走向了她,却在离她还有两步远的时候,顿了顿,沉声道:“你在生我的气?”
温宁微愣,下意识道:“妾身怎么敢……”
“你都多久没用妾身这个自称了,温宁,这么久了,你该知道,在我面前说谎没用。”
陈瑾风打断她的话,“你生气,是因为,那个女人指控你的时候,我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你?”
温宁有些讶异地抬眸看他。
他怎么会这么想?她自己都压根不敢想陈瑾风会无条件相信她,所以早在去找他之前,她就想好了要如何自证。
但陈瑾风显然误会了她这神态的原因,嘴角微微一抿,道:“我没有不相信你,但当时大厅里,不止我一人,瑾斯他们更是刚回来,对你还有一些存疑,这件事刚好能让他们更多地了解你。而且我要查清楚整件事,以及她们可有留什么后手,若是你最后无法自证,我也断不会对你定罪……”
“不……不是。”
温宁终是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有些懵地看着他,“主公,我完全没有这样想,我又不是无忧或主公的什么人,哪里敢奢望主公这般偏袒于我?”
她怎么觉得,这男人在跟她解释?
错觉吧!他有什么必要跟她解释?
陈瑾风似乎僵了僵,一双凤眸却依然紧锁着她,“那你今晚,怎么是这样的态度?”
“我……”
温宁原本还想糊弄过去,但想到他方才那句“在他面前说谎没用”,顿了顿,轻叹一声,道:“我承认,我有些迁怒主公。”
陈瑾风的手不自觉地握起,“为何?”
“我今天会被华姨娘设计陷害,以及我的婢女会遭到这样的罪,究其根源不正是因为主公吗?”
温宁咬了咬唇,努力想要平复心底的情绪,却徒劳,“我明明从没想过要跟她们争宠,我这么努力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好过一些,却因为身处这个环境中,还是被迫卷进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最后不仅是我,我身边的人也跟着遭罪!而我,竟然还无法立刻摆脱这样的生活。”
虽然她向陈瑾风要了承诺,以后他会放她出都护府。
但即便陈瑾风现在就愿意放她走,她也是不敢走的,因为她还有一堆事情没做完。
她先前没觉得有什么,只要能每天朝自己的目标前进一步,她就足够满足,也足够有干劲。
但今天,看到春喜被她们那般施暴,她的心态终究有些崩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在她身上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在强调她身为一个普通人的弱小和无能为力。
她突然有点怕了,若是在达成自己的目标前,她无法护住身边的人。
若是她身边的人因她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她要如何是好?
“我知道今天这件事不是主公造成的,但我就是……忍不住有些迁怒……”
温宁破罐子破摔地说到一半,就感觉有一只温暖宽大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上。
她心里微微一咯噔,猛地抬头,就见陈瑾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朝她走近了一步,这会儿的距离近得,她都能隐约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清新的皂角香气了。
他微微垂着头,一双幽深漂亮的凤眸定定地看着她,道:“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你护住了你自己和你的侍婢,还为你的侍婢讨回了公道。”
温宁怔怔然地看着他,差点无法相信,这些安慰的话,是陈瑾风说出来的。
脑子一抽,她竟是下意识地张了张嘴,道:“主公,你……可是把我错认成无忧了?”